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六二


  宮笠正色道:「廖兄不可造次,對陣有如走棋,一步錯,滿盤輸,我們千萬要慎重,老實說,我一人生死並不足惜,但我卻不願牽累了各位,尤其不願在可以預防的疏忽中牽累了各位,否則,就是我最大的遺憾及痛苦了!」

  廖沖忙道:「別別,老弟,可別這樣說,我們是福禍同當,生死與共,你莫盡把我們朝外推。大家全是把性命系在一條線上,你他娘又分什麼彼此?如此一說,豈不叫人心裡大不是滋味。」

  宮笠低徐的道:「那麼,廖兄千祈穩重將事。」

  乾笑一聲,廖沖道:「全聽你的,老弟。」

  鮑貴財道:「這這才對。」

  廖沖低聲吼道:「你嘴裡是缺了根驢鳥塞著不是?」

  淩濮接腔道:「頭兒,我們先打何處下手?」

  沉吟片刻,宮笠道:「目標暫且仍先放在上面那座石堡上。但行動之前,我想最好能擒住對方個把人來拷問一下,這個人尚得找個在『金牛頭府』有點身份的角兒,否則,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淩濮頷首道:「眼下也只有用這個法子較為適當了。」

  舔舔嘴唇,廖沖道:「可是,到哪裡去這個合適的人呢?」

  宮笠斷然道:「走,我們先往北邊淌過去!」

  廖沖忙道:「朝北淌幹啥?」

  宮笠伏身移動,沒有回頭:「和朝南淌一樣,都是碰碰運氣。」

  於是,廖沖不再多說,偕同鮑貴財淩濮,閃閃躲躲的隨著官笠沿路摸了下去。

  沿著這條婉蜒起伏於亂礁疊岩中的道路往下摸,約莫不到半裡路,在一堆聳豎的礁石掩遮住的轉角那邊,隱隱傳過來的人語聲,已經驚動了宮笠他們。

  急忙夥身隱蔽,宮笠低促的提醒後頭跟著自己的三個人:「注意行藏,前面有名堂了。」

  喉間發出一陣抑壓著的呼嚕聲——像是不屑的嗤笑,又似有股子抑制不住的興奮,廖沖咧著嘴,、雙目閃射著兇狠的光芒:「好極了,你們通通莫動,且看老漢一個人將那幹野種收拾下來,也好出這些日子來積累的怨氣……」

  宮笠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慎重的道:「不要輕舉妄動,廖兄,只待一出手,便須在最快最短的時間裡將來人悉數制服,記住一旦打草驚蛇,有了失閃,我們就難獲第二次的機會了!」

  哼了哼,廖沖道:「這個我莫非還不明白?」

  悄悄的,鮑貴財湊上來道:「俺俺看,師師父,還還還是並著肩子,大夥一一遭上來來得牢牢靠些……」

  廖沖咬牙道:「你少囉嗦!」

  宮笠「噓」了一聲:「嗓門低些。」

  一挽衣袖,廖沖輕輕的,卻煞氣盈溢的道:「老弟,這不是什麼上刀山,下油鍋的大難題,更算不上什麼千軍萬馬的大陣仗,你們且把力氣留著,我獨個先鬆散鬆散再說!」

  宮笠皺著眉道:「你有把握?廖兄,這可不是逞能的辰光。」

  廖沖不快的道:「娘的皮,這是哪門子的熊語?上船晃蕩了一兩天,你就當把我的一身本事也晃軟啦?便沖著這一樁,我不露一下子是不行的了……」

  宮笠小聲道:「廖兄,我是怕你萬一罩不下來——」

  打斷了對方的語尾,廖沖道:「就憑那幾個上不了台盤的九流角兒,我也會『罩』不下來?我說老弟,你可真叫打門縫裡看人,把我姓廖的看扁了!」

  宮笠道:「好吧,廖兄,但要一擊而中!」

  廖沖翻動著一雙怪眼道:「放心,薑是老的辣;這好比秋風掃落葉,一卷便行!」

  籲了口氣,宮笠道:「看你的了,廖兄。」

  廖沖微微弓起了背脊,擺出一副「龍騰虎躍」的架勢:「沒錯,老弟,包在我身上,只要一個照面,我叫他們連聲『親娘』也來不及喊,便能擺平那幾個灰孫子!」

  宮笠冷靜的道:「聽腳步聲與談語聲,來人大概有五六個,廖兄。」

  廖沖胸膛一挺,傲然道:「便算五六十個吧,老弟,也不夠我一把劃拉的!」

  笑笑,宮半輕悄的道:「來了,他們。」

  黑暗中,廖沖凝目注視,果然已有五條身影自道路轉角那邊出現,幾個人一面走一面恣意談笑,形態輕狂而鬆散,半點警覺性不帶。

  固然,「金牛頭府」的人,業已自他們頭兒處受命加強戒備,但他們實則卻並不認為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裡尚須帶什麼警覺,他們不相信真會有什麼對頭仇家能夠摸上島來,至少,這幾位仁兄絕沒有想到偏生是他們中了大彩!

  廖沖的動作乃是快捷無匹的,宛如一抹電閃,一記無聲掉落的焦雷——他驀然騰撲過去,而且只見他的身形倏映,幾響重力擊肉的聲息便合成了一聲,四個軀休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橫起摔出!

  但是,卻有一個險極的漏了網!

  那人反應之快,也是極其俐落的,在這等淩厲又猛烈的猝襲之下,他居然能在半聲驚呼中貼地翻滾,任是身形也被廖沖的沉厚掌力帶得連連打轉,卻亦吃他躲開了這要命的一擊,更是翻出了五步之外!

  廖沖淩空的身子倏然例旋,一片狂飆般的勁力又呼轟反卷過去!

  這一位撲地之際,雙掌猛撐地面,暴彈而起,身形雖被廖沖的雄渾掌力掃中掀抬,滾了幾滾,但滴溜溜的連串三個跟鬥直瀉礁岩之下!

  廖沖急了,揮臂弓腰,怒矢般拼命追上,同時雙掌交替劈斬,於是,一股股銳猛如作也似的無形力道,便那等強勁的穿織交射而出。

  刹那間,廖沖幾乎已忘記他眼前行動的目的乃是要捉個活口逼問虛實的了。

  那人也異常機靈,甫始受到攻擊,業已知道摔得的功力高不可言,強過他自己甚多,因而他根本不做抵抗的打算,唯一的反應便是逃命,他自然明白,逃出命去,便有機會反過來向對方索命了。

  這位仁兄顯然也不是弱者,身手之迅速與腦筋之靈活也相當夠瞧,他不朝上面逃,也不循著道路跑,卻竭力往島沿下方溜——落勢較快,且峻峨層疊的礁岩正可做最佳的掩護!

  廖沖也頓時看出敵人的心意來,他曉得,只要一旦容那人掠人了亂礁危岩之內,就算泥牛下海,再也他娘的別想找到蹤影了!

  急切之下,廖沖非但加速去勢,出手的力量也越發重了,刹時但見勁氣縱橫,風聲沉猛,在一片「劈哩吧拉」的暴響聲裡,礁石碎散,屑糜紛飛,然則,那人卻更快的墜掠門落!

  羞惱驚怒中,廖沖暴撲向前,一句「狗娘養的」尚未及罵出口來,那眼看便將逃之夭夭的仁兄竟突然在隱沒之前身子上挺,只迸出一個「啊」字,立時癱軟下去!

  那樣安詳而灑逸的,宮笠肩扛著那人,飄然回原處。

  廖沖在半空中猛一個迴旋,也緊跟著折翻落下;他齜牙咧嘴,臉紅脖子粗,那種尷尬法兒。簡直就甭提了。

  宮笠將已經制住穴道的俘虜朝路旁的一堆石後輕輕擺下,他如此小心翼翼,倒像是在擺置一件什麼奇珍古玩也似,生怕稍有損壞一樣……

  搓著手,廖沖於笑著道:「呢,老弟,這小子可真滑溜,倒差一點叫他掙脫了……」

  蹲下身去,宮笠低沉的道:「他跑不掉的,廖兄。」

  覺得老大不是滋味,廖沖訕訕的道:「虧了你,不過,我也只是一時疏忽了而已,若非我輕敵大意,這灰孫子便生上一對翅膀,也包管手到擒來叫他展翼難飛。」

  微微一笑,宮笠道:「不錯,但廖兄下次可千萬記著,『一時疏忽』足可造成千古遺恨,而『輕敵大意』。即是栽跟頭的第一構組要件。」

  頓時,廖沖又鬧了個臉熱耳赤,張口結舌,好半天反不上一句話來,偏在此刻鮑貴財不會看風的插上了話:「師師父,就就是你,愣要逞能,你你看吧,這這——這一遭可好,自自家可不往自自家走——老臉上抹了把灰灰啦?要要不是二二叔有先先見之明,早就就事前掩掩到那邊暗裡替師父接應,將這小小子截住,師師父啊!你你老便真真正正露了臉啦……」

  廖沖一下了幾乎氣炸了肺,他強忍著一口鳥氣,窒著嗓門道:「乖徒兒,你倒挺會出你師父的醜呢?」

  鮑貴財還在嘮嘮叨叨:「師師父,徒徒兒俺俺可說的是真真心話,在這這等緊要的節節骨眼下,最最不能意意氣用事,否否則,當當堂見彩事事小,搞搞出漏子來,就大大的後後果嚴重啦……」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