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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十八、揚帆破浪危機伏

  這是一艘木造雙桅帆船,還相當新,好似下水沒有多久的樣子,船上,尚留存著淡淡的漆腥味。

  飽餐一頓之後,別過洪大全,宮笠、廖沖師徒、淩淮等四人立即登船,六名船夫顯然都是久經海上生活的操舟老手,他們四個才一上船,也閃爍著寥落的燈火。

  僅有微風吹拂,海面相當平靜,細碎的浪花在船首兩側翻漾,宛若在墨黑的錦緞上劃開兩道輕俏的白痕——難得的好天氣。

  六名船夫各自忙著本身的工作,宮笠與廖沖則並立船尾,直到岸沿逐漸遠渺,看不到那模糊的陸地了,廖沖方才歎了口氣道:「到了海上啦,老弟。」

  宮笠低沉的道:「不錯,到海上了。」

  外海的風浪就要比內灣稍稍大上一點,但仍然浩波森。

  森,有著另一種在無垠與寬闊中的安詳與溫柔,船身略略起伏著,乘風破浪,行駛更為迅速了。

  廖沖忽道:「老弟,告訴掌舵的往哪去了麼?」

  宮笠頷首道:「方才已要淩濮轉告了船老大,直指渤海。」

  身子靠在船舷上,廖沖目光四轉:「老實說,活了這麼一把大年歲,乘掉出海可是沒有幾次,算一算,最近一遭也隔著十好幾年了……」

  宮笠道:「我也一樣,很少體驗海上生活。」

  湊近了一些,廖沖道:「我他娘不喜歡浮在水面上,尤其不喜歡乘一葉孤舟在這遼闊無邊的大海上飄流,老弟,你是不是亦乃如此?」

  笑笑,宮笠道:「人是習慣生活在陸地上的,一旦到了這樣浩蕩無際的水域,自然會覺得心裡不落實,有著一份虛怯晃浮的空茫感……」

  連連點頭,廖沖道:「可不是,我正有這一種感覺,娘的,人站在這鳥船上,上不頂天,下不沾地,悠悠晃晃的就和踩在半天的雲裡一樣,打眼望出去,四邊除了海水還是海水,連個能夠墊浮著啥的玩意也沒有,這等天水相合,渺渺瀚瀚的光景,叫人見了,怎不渾身淨起雞皮疙瘩,愣怔得發慌……」

  宮笠平靜的道:「不必這麼緊張不安,廖兄,這純是一個習慣問題,一個適應力的問題…」

  廖沖苦笑道:「我他娘怕是這一輩子也適應不了,晃悠晃悠的,一腳踏上,就打心底不帶勁,像是整個人都給飄起來啦……」

  宮笠一笑道:「好在不是叫你待在船上十年八年,廖兄,稍微忍耐,過幾天我們就又會口岸上了。」

  廖沖道:「老天保佑,越快越好。」

  宮笠的視線越過廖沖肩頭,投注在船尾掌舵的那個水手身上,那是個粗壯結實的大漢,在膝肪的曙光裡,可以隱約辨認出那張寬闊又充滿野性的臉孔,另一名他的同伴,則正在舉起長櫓,規置於舷邊。

  從艙篷的弧度上方,也看得見其他四名船夫的工作情形,兩個在調整風帆的角度,使其儘量兜風鼓漲,一個在船首絞盤那邊檢視錨鏈,一個俯身船側右前方,注意著船體的擺動幅度以及破浪前進間的起伏差異,隨時以一種航海者專用的術語切口清亮短促的修正著掌舵那一位的航向操縱。

  六名船夫子,顯然都是技巧熟練的行家,從他們的動作及反應上看,便給人以安定的感覺,好像這艘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運用駕馭快慢如心,他們把這艘船掌握得馴服極了,船不似割破浪波在前駛,倒更似在海面上滑行。

  宮笠輕聲道:「廖兄,洪大全給我們找來的這個六個船夫子,都是一等一的馭舟好手,你看,打從我們上船迄今,這六位的啟航手法完全按步就班,有條不紊,一樣一樣順序並進,半點不見忙亂或差錯,真是經驗老到,訓練有素。」

  廖沖道:「可不,洪大全自己就在海上過了大半輩子,對這一套他是行家,要行家辦他本行的事體,豈還錯得了?」

  宮笠又道:「更難得的,是他們的沉默,一般舟子,多愛呱噪不休……」

  嘿嘿一笑,廖沖低聲道:「他們能和我們瞎扯些什麼?

  隔行如隔山,根本道就不同,哪還湊合得上?再說,這六位一想此番前去,乃是玩命的勾當,只怕就更沒有心情開腔了。」

  宮笠表情有些古怪的道:「到目前為止,一切情況都很正常,很平靜,我希望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並一直維護到我們回來才好。」

  怔了怔,廖沖道:「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對?」

  宮笠低聲道:「如今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不對,但我卻總有些疑慮的感覺,本能的意識中,好像老覺得我們在海上會發生點事情似的……」

  廖沖搖頭道:「你甭在那裡疑神疑鬼了,風平浪靜,又是些一等一的操舟好手替我們馭船,而且,我們的行跡又未洩露,你倒是說說看,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宮笠道:「所以我也不敢確定,可是,隱約裡,卻不能拂掉心裡的一抹陰影,當然,也但願我是空自擔憂這一場……」

  廖沖不禁惴惴的問:「娘的,越說越叫我心驚肉跳了,老弟,你忽然有這等顧慮,總也該有點理由吧?莫不成毫無根據,你自己心血來潮,未卜先知?」

  宮笠道:「當然只是『心血來潮』,亦非」未卜先知』:一半是某些蛛絲馬跡引起我的聯想與懷疑,另一半,就算它是一種預感吧……」

  廖沖咽了口唾液,壓著嗓門道:「先別提那勞什子預感,你倒是說說看,你在什麼地方發現了什麼樣的蛛線馬跡,會令你發生要出事的聯想?」

  低頭望著被船身劃開,向兩側翻卷出去的白色波痕,宮笠緩緩的道:「那洪大全,廖兄。」

  廖沖吃驚的道:「洪大全怎的?他有什麼地方不地道麼?」

  宮笠冷沉的道:「我看他個人倒沒什麼問題,可能——他預知了一些事情,一些對我們有所不利的事情,但卻受到某種牽扯或壓力,使他無以明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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