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老者有些不甘緘默的道:「我們不是『草寇』,兄台,我們是安善良民。」

  哈哈大笑,廖沖道:「安善良民?安善良民有你們這種兇狠粗陋法的?動不動就舞刀搶棒想要人家的命?若以你們這種狂妄行徑還稱得上『安善良民』四個字,那真正的土匪劫盜豈不是就要生啖活人了?」

  老者壓制著自己的火性、竭力保持平靜的道:「我們這一帶的村子都是靠著打漁維生的,窮而且苦,因此我們就受不了任何外來的壓榨與剝削,若是分散開來各不相顧,即有如一盤散沙,單憑村子自己那點力量是不足自保的,所以我們才團結起來,形成一個組合,專以抵禦外來的侵害,圖個平安度日……」

  「哧」了一聲,廖沖道:「真是新鮮——就憑你們這種破爛村子,榨幹了也壓不出一滴油來,哪個會有興致來剝削你們?侵害你們?沒得除了沾上一手腥氣之外,連個卵蛋也撿不回去!」

  老者略現激動的道:「這個就是你有所不知,以往我們這裡也經常有強梁路過,每次掠境,我們便飽遭蹂躪,生命財物備受損失,這猶是陸上的,來自海上的迫害就更甭提了;往日我們沒有組織,手無寸鐵,除了任其宰割之外是束手無策,但這兩年來大家結成『鐵帶子』之後,遠海上的防衛固尚不足,至少陸地過境的強豪已不敢再加欺淩,而近海撈魚,也勉可自保了……」

  廖沖大聲問:「海上卻是些什麼人王在侵犯你們呀?」

  老者張張口,欲言又止:「這個與列位無關,知道了並無好處,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宮笠心口已猜到可能是怎麼回事了,他沒有跟著追問,只平淡的開了口:「老哥,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老者忙道:「老夫姓洪,洪大全,知道老夫的人,都稱老夫為『老煙鍋』……」

  廖沖大笑道:「老煙鍋,如此說來,你也在道上闖混過了?」

  洪大全手持花白鬍子,笑道:「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嘍,打三十歲以後,我就定居在哆羅口來,即已息影江湖,不再過問道上的是非,打漁的日子,苦是苦,倒是比外頭那種刀鋒舔血的風險少些……」

  聽到「息影江湖」,「不再過問道上是非」這幾句話,廖沖不禁在心裡暗笑了,他在想——姓洪的,你才在江湖上吃過幾天的生米?講起話來居然是一代大豪的口氣,不說以前只看看你如今這副架勢吧,三根筋吊個脖子,兩個卵蛋掐只鳥,不夠一陣風刮的,任你是龍是虎,又還能強到什麼地步?

  但是,宮笠卻安安閒閑的在回應:「不錯,江湖生涯,確實是驚濤駭浪,千變萬化,猶勝怒海之上……」

  洪大全連連點頭道:「少兄此言,真是過來人語,所以我老漢便退出這個大染缸啦……」

  這時,一條大漢蹩了上來,低促的道:「爺,這地下還躺著十來個人哩,是不是可似先抬出去救治?」

  不等洪大全說話,宮笠已道:「當然,請你們就進來抬人吧,不過躺在地下的這幾位傷勢並不很重,只是一時暈厥過去而已,略加推拿,即可復原,休歇兩天,便痊癒如常了……」

  那漢子唯唯喏喏,回頭把外面圍擁著的村人叫進了好些個來,開始忙亂的把店中橫七豎八躺著的那些仁兄抬將出去。

  洪大全略一遲疑,轉朝宮笠道:「少兄,這裡太吵擾,可否請四位賞光,移玉捨下小坐片時!彼此也可以多親近親近,在捨下談話更要方便得多…」

  宮笠問廖沖道:「怎麼樣?」

  廖沖笑吟吟的道:「這還用說?我們恐怕還有事要求這位洪老哥呢,至少,在這片鳥店裡連滴水也沒沾著,到了洪老哥府上,苦茶總落得上一杯吧?」

  洪大全趕緊道:「當然當然,這個當然,小地方招待不周,可是這淡茶劣酒,粗肴黑食總還是有的……」

  洪大全這一村之長的屋舍,也不過就只比那那三楹兩室的狹小陋房,稍稍大上一點,整齊上一點而已;前後兩進,每進三間,收拾倒還清爽,也不似村裡一般人家那樣低矮陰暗,但免不了的卻也有那股子揮灑不去的魚腥氣味。

  就在前進的客堂裡落坐,洪大全先開口道:「尚未請教各位的名諱大號?」

  宮笠早有準備,從容不迫的道:「洪老哥,因有一樁極大的風險擔在我等的肩上,事情未了之前,我等實不能輕露痕跡行藏,事非得已,尚請老哥體諒。」

  洪大全領悟的頷首道:「是,是,這倒是我的冒失了!」

  廖沖接口道:「這乃是我們的『苦衷』,嗯『苦衷』。」

  在初去「玉鼎山莊」之時,廖沖曾被黃恕言口的「苦衷」二字罩得暈天黑地,滿心惱火,此刻,他也把這兩個字派上了用場,細細回味,的確覺得相當吻合切實。

  洪大全搖著頷下的花白鬍子,笑道:「方才,這位老兄說有事須我效勞,只不知是什等樣事體?尚請見告,能之所及,無不應命,這就算是先前各位高抬貴手的回報,也算老夫我誠心要和各位交個朋友。」

  宮笠忙道:「洪老哥如此幫忙,實令我等感激莫名,回報不敢,老哥肯于折節下交,我等卻是倍覺榮幸,只怕是高攀老哥了。」

  呵呵大笑,洪大全開心的道:「哪裡話來,這是哪裡話來!」

  廖沖插上嘴道:「洪兄既是願意幫忙,我們也就不客氣,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洪兄,我們需要一條船,一齊設備齊全,可以遠航的船!」

  「哦」了一聲,洪大全道:「原來是這麼一樁事……」

  宮笠緊接著道:「當然,費用若干,我們照出,或租或買都不要緊,但船上卻須有人駕馭,在操舟航海的經驗上,我們幾個都很生疏……」

  洪大全笑道:「這倒不成問題,不成問題。」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只是不知能否見告各位的目的?」

  宮笠略一沉吟抱歉的道:「洪老哥現下請恕我們須要保

  密,目的的透露對我們而言,乃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老哥高明,當知非是我等有意掩飾推倭。」

  廖沖也道:「這可是莫大的『苦衷』,洪兄。」

  洪大全忖思了一會,道:「如此說來,這條船出去,是要冒著極大風險了?」

  宮笠苦笑道:「不錯,風險極大。」

  洪大全問:「可有性命之危?」

  宮笠道:「設若情勢變化出乎我們預料,性命之危恐怕是免不了的!」

  撚著鬍子,洪大全慢吞吞的道:「這就比。較為難了,找條船,並不算什麼,然而我卻不能迫令本村子弟去賣命擔險,各位說是也不是?」

  廖沖道:「其實,也不一定就絕對會送命,我們總要對船家預做安排的,儘量不使他們涉險,替他們找最安全的出路……」

  呵呵一笑,洪大全道:「這位老兄,有一定的把握麼?」

  廖沖沒好氣的道:「談到有沒有把握,老實說,連我們自己此去之後能否保命都是問題,又怎敢誇這種海口,作此等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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