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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一側,宮笠低聲道:「叫他把話說明,口氣硬紮點!」

  黃恕言冷笑一聲——先表示了他的不妥協姿態——然後,他凜烈的道:「好朋友,你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妨明著抖出來,我姓黃的無才無能是不錯,可就不受人的唬,若是心裡含糊,現下也不會擺出這個陣仗來!」

  眨眨眼,廖沖贊道:「老黃,說得好,跑過幾天江湖的老薑,那股辣味便是比這些孫兒帶勁點!」

  黃怨言受這一誇,更增勇氣,他挺出胸膛,把腔調又拉高了幾個音階:「好朋友,該怎麼辦你可要琢磨准了,我們已經見過真章,橫豎梁子早就結下,一個弄翻了臉,我們不惜再次來場狠的!」

  巨漢仰天狂笑,聲如烈帛:「黃恕言,諒你也不過只是個曾在道上混過幾天的老朽材,建了這麼一片破莊,豢養著一干廢物,居然就如此大言不慚,想以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就沖我『金牛頭府』,這好有一譬——螳臂擋車!」

  黃恕言暴烈的道:「朋友,嘴皮子上賣狠也撐不起你『金牛頭府』的威風,如果你們不計後果,大可以揮戈進撲,我處黃的包管接著就是!」

  點點頭,廖沖在一邊道:「說得好!」

  那巨靈神勃然大怒,瞑目叱道:「老小子,你是不見棺材淚不落,非要鋼刀架頸,你才曉得這是要命的行徑?」

  黃恕言強硬的道:「或許如此,但我敢斷言,到了那等地步,各位也必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巨靈神正想再說什麼,在他後面,四條人影已飛速掠近,一個聲如破鑼,又似瓦罐摩挲的粗啞嗓音火躁的叱道:「邵大峰你這頭蠢牛,還不給老娘站到一邊去!」

  說話的人是個女子,是個粗逾水桶,麻臉獨目的女子;這女人年約五旬,滿臉雨打沙坑般密密重疊的黑油麻頭,貿然看上去,像是累累重重的疊集疤斑,黑亮泛著油光,一隻眼宛若一枚牛蛋一樣往外凸著,似是上下眼瞼全已漲縮得包不住這顆眼核了,那只右眼卻和被縫上了一樣,眼皮垂搭緊黏,形成了一條肉蟲似的痛瀝模樣,她幾乎沒有眉毛,鼻子扁平寬大,嘴巴也幾乎咧到耳根,再加上她厚實如牆的胸背,粗圓的腰身,像腿似的上肢,那光景,就和一堆肉山差不離了,而這卻更是一座可怕的肉山,會動、會思想,會發揮其內蘊的溶漿般的威力,又醜惡得令人心寒!

  不會錯了,「金牛頭府」的二當家,大名鼎鼎的「獨目夜叉」刑四娘!

  名符其實。還會有什麼人更合乎她的綽號呢?

  她站在邵大峰的前頭,兇惡的叱喝:「說你是頭蠢牛,你他娘還不愛聽,你倒是說說,老娘叫你來幹啥的?老娘是叫你把這片破莊的主事人找出來同老娘談斤兩,幾曾吩咐過你來罵陣叫戰呀?你要動手的時節老娘自己不會下令,卻要你來充哪門子人王?」

  邵大峰哈著腰,縮著頭,向比他矮了一大截,卻幾乎和他一般粗的刑四娘陪著笑臉:「是,四娘訓的是,只因那姓黃的太過囂張,屬下一時忍不住,才頂駁了他幾句,叫四娘生氣全是屬下的不該,全是屬下的混帳……」

  揮揮手,刑四娘板著一張麻臉道:「行了,你他娘別的不會,就只一張嘴巧!」

  隨著這位母夜叉來的三個人,一看穿章打扮就知道不是屬於「金牛頭府」的角兒,三位仁兄一個是焦黃乾瘦,卻蓄著兩撇濃濃八字鬍的矮小藍袍人,第二位玉面朱唇,身形瘦長,倒是一表人才,可是看上去總有那麼一股子不對勁的感覺,好像這人帶著點邪氣,有一種冷冰冰,陰測惻的特殊味道,就連唇角帶著的那抹微笑,也恁般古怪得宛似泛著毒意了;第三個塊頭也不小,可是弓腰駝背的便顯得有點怪誕,這人雙臂特長,垂直過膝,一張皺紋深刻,縱橫交錯的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張臉的臉皮,宛如是被什麼力量搓揉成了這副語痕重疊的情景一樣。

  三人人一字排在刑四娘身後,都是一言不發,凝神靜氣,形態中便越顯深沉精練之概,這三個人的模樣,只要稍用點世故的眼光一看,便會曉得全是些老江湖,而且,是屬於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一類!

  這時,刑四娘仰起頭來,獨目瞪著牆頂上的黃恕言,粗聲粗氣的吼喝:「兀那老王八羔子,你就是『王鼎山莊』的莊主黃恕言?」

  黃恕言忍著氣,卻也硬梆梆的道:「如何?」

  刑四娘大聲道:「我是刑四娘,想你也有個耳聞吧!」

  哼了哼,黃恕言心裡咒駡——就憑你這副嚇死活人的模樣,用不著自行介紹,也包管錯不了,這副尊容,居然還在那裡自嗚得意呢……他口裡卻不緊不慢的道:「有個耳聞,又怎麼樣?」

  怪叫一聲,刑四娘張開血盆大口吼喝道:「啼!給你鼻子長了臉哪?老娘好言好語問你說話,你他娘擺出這麼一副要死不活,陰陽怪氣的態勢,是想扮給哪一個看?姓黃的,我們可是湍湍大度,先禮後兵,你別他娘會錯意,表錯情,當是我們憚忌你,憑你這『玉鼎山莊』同那一干猢猻,還成不了氣候!」

  黃恕言冷冷的道:「有什麼話你說吧,我這廂聽著!」

  刑四娘怒道:「老娘對你客氣,你莫不識好歹,拿出一張熊臉給老娘看,老娘可不吃你這一套的!」

  牆頭上,廖沖低聲嘆息:「我的皇天,我就自認這副盤兒不甚中看了,不想這婆娘竟比我還醜,她醜到這步田地,卻又粗陋尤有過之,不知到哪裡去找老公!」

  一邊,鮑貴財中喃喃的道:「這這個凶女人,誰誰敢要!

  就就算瞎瞎了眼吧,光聽聽她那破破鑼嗓門,再再體會一下那那股氣氣勢便令人喪膽了!」

  廖沖不禁搖頭:「如果再用手一摸,乖乖,這可是摸的個人!就不能說是一堵肉牆吧,也和一頭小號大象相差不遠了!」

  險些笑出了聲,宮笠緊緊抿住嘴唇——如今才知道,這一對師徒不但一樣的武功高明,更是一樣的活寶變成!

  此刻,黃恕言轉過頭來,小聲問:「宮大俠,要繼續頂這婆娘麼?」

  宮笠吸了口氣,道:「可以稍軟活點,問她來意如何?」

  乾咳一聲,黃恕言又開口道:「刑四娘你把來意言明吧,好說賴打都行,犯不上斤兩未談之前就先撕破了臉!」狼嗥梟啼般桀桀怪笑起來,刑四娘口沫四濺的道:「說了他娘的老半天,只這幾句話還像是人說的話,老小子,心眼放靈活點是對的,吃不了虧!」

  黃恕言板著面孔道:「莫不成你就只有這些話講?」

  刑四娘獨目一瞪,吆喝道:「別又看著老娘給你幾分顏色就待往上攀——姓黃的,我們長話短說,你聽仔細了,第一、把我們陷進你手裡的五個送出來,其二、把田昆那份圖乖乖獻上,第三、前些日是哪些王八羔子動手坑了潘老三他們幾個?將動手的人交出來,只這三樣,你若—一做到,我們便絲毫不犯,馬上撤兵!」

  黃恕言頓時氣黃了臉,不待宮笠指點,就大吼起來:「刑四娘,你以為你是幹什麼的?在下命令麼?我既非你的手下,又未成階下之四,豈會接受你這種不可理喻的要脅?

  簡直狂人說夢話,荒謬透頂!」

  好像對黃恕言的這種反應乃在意料之中,刑四娘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格格笑了起來:「我說姓黃的你就當我是在向你下令吧,你要弄清楚,這可是我們寬大為懷,在留條路給你走,你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否則,只待我一聲號令,便大軍齊進,血刃相向,屆時,只怕『玉鼎山莊』鬼哭狼號,屍疊如山之外,尚還落個一片烈焰滿目瘡疾!」

  黃恕言大叫道:「除非你們那五個人也不想活了!」

  刑四娘神色驟變,厲聲道:「你竟也威脅我?」

  黃恕言強硬的氣湧如山道:「如果你逼人太甚,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先殺掉那五個俘虜,再傾力同你們一拼!」

  「咯崩」一咬牙,邢四娘惡毒的道:「老王八羔子,你真是活膩味了你!」

  黃恕言也氣湧如山的咆哮:「邢四娘,你到底是來談條件的還是來動兵刀的,若是談條件,豈是你這般盛氣淩人,霸道專橫法?簡直連半步餘地也不給對方留存!如果你要動兵刀,行,不必這麼多廢話繞這些彎子,乾脆交鋒對陣拼個死活算了!」

  一隻獨眼死盯著黃恕言,邢四娘冷森的道:「倒看不出你這老傢伙還挺硬氣的,並不以他們回報那樣窩囊法……

  姓黃的,你說吧,對我們提出的三項要求有什麼意見!」

  黃恕言正想開口,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側過臉,低促的問宮笠:「宮大俠,該怎麼個回法?」

  宮笠胸有成竹的道:「告訴邢四娘,第一項,那五個『金牛頭府』的人我們仍要扣在手裡做為人質,不能在目前交給他們,第二項,寶圖可以提供,但必須在三國拼湊之際方可拿出,並且我們堅持要分三分之一的成頭,第三,可以把收拾潘光祖那幹人的角兒交出來,但只管將人交出,其他的事便無可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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