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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廖沖插嘴道:「老弟,逼問口供的時候狠著點,別起菩薩心腸,那些傢伙們天生犯賤,不見棺材是不落淚的…」

  鮑貴財咧嘴一笑,道:「師師父,二二叔號稱『生生死執魂』,又又有『一毒』之譽,他可哥是歹毒得緊呢,心心腸硬起來好比銅鐵,這這一層,卻卻是無須師師父你老掛慮,那那些小小子們如果不說說實話,包包管他們吃吃不了,兜兜著走……」

  廖沖沒好氣的道:「誰叫你來接我的話把子?奶奶的,你不開腔也沒人當你啞巴,啃啃吃吃的連個整屁也放不全,話倒是不少!」

  宮笠在這時笑著拱拱手,道:「各位寬坐,我們先走一步了。」

  鮑貴財猶在呐呐的向他師父聲辯著什麼,宮笠已偕同淩濮離開了這間建築完密的小書房。

  從黃恕言的居處到西跨院,中間要經過一片靠近後宅的花圃,宮笠與淩濮正匆匆行經花圃當中,在影綽綽的枝葉黝黯裡,兩條纖細的身影正好繞過一口荒廢的瘀井轆架走了近來。

  淩濮搶上一步,低叱道:「誰?」

  對方兩個人也似是吃了一驚,在刹那怔愕之後,卻又立時傳來輕俏的「噗妹」一笑!

  宮笠馬上知道那是誰,他迎上幾步,和氣的道:「黃姑娘,是你?」

  一襲白色衣裙的黃媚,在淡淡的星光幽幻下,越發有一股出塵脫俗的清麗韻致,美得高雅極了,她輕捂櫻唇,笑吟吟的道:「宮大俠,你當是誰?鬼嗎?這麼個緊張法兒。」

  宮笠也笑了:「倒不以為是鬼,怕是有什麼歹人混了進來,夜這麼深了,黃姑娘怎麼還不休歇著呢?」

  黃媚俏媚的道:「睡不著,表妹也正好心裡煩躁,是我伴她,也是她陪我一起出來走走,夜色尚佳,不是嗎?」

  宮笠的目光轉向黃媚身後半掩半躲的那個影子,嗯,可不正是祝小梅?宮笠明白祝小梅為什麼害羞——在經過了鮑貴財那次「自我犧牲」的事情之後,大閨女家,哪有不靦腆的?何況,祝小梅很可能已自她表姐口中知道這次「霸王上弓」之舉乃是出於官笠的授意了—…。

  微微欠身,宮笠卻不能不大方:「祝姑娘,多日不見,卻似清瘦了些——-」

  垂著頭,祝小梅的聲音細如蚊納:「謝謝宮大俠關懷……」

  暗裡舒了口氣,宮笠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還好,祝小梅並沒有懷恨他,亦不見有氣憤的表示,這就大大有希望了,原本,他是準備接受人家一頓指責或是奚落的。

  笑笑,宮笠低聲道:「黃姑娘,這幾天怎的一直沒看見你?」

  黃媚道:「我都在陪表妹。」

  宮笠道:「起初我以為很快便能接到你的回音……」

  黃媚看了身邊的祝小梅一眼,道:「表妹,一直沒有肯定的答覆,所以我才沒去向你回信,說真的,我也急得不得了,怕你等得心慌——」

  宮笠道:「如果今晚不遇見你,明天我就打算再闖一次『吟竹小舍』!」

  黃媚笑得甜甜的道:「如果今晚沒遇上你,明天一大早我也會去找你。」

  宮笠驚喜的道:「祝姑娘答應了?」

  輕輕一哼,黃媚道:「那這麼簡單?表妹只是答慶讓我們的鮑貴財仁兄去看她。」

  宮笠笑了,他明白,祝小梅雖然不曾一口允承,但有了這樣的表示也差不多了,這只是九十步與一百步的距離,離目的亦不遠矣!

  黃媚「嘩」了一聲,道:「你笑什麼?看你那興奮的樣子,好像是你自己的喜事快似的……」

  宮笠聳聳肩道:「設若我是當事人,恐怕也就沒這麼高興了,你沒聽說過——助人最樂!」

  抿抿嘴唇,黃媚道:「這麼晚了,宮大俠,你與淩大哥還到哪兒去呀?匆匆忙忙的……」

  宮笠道:「去西跨院的石牢,今天擒住了幾名『金牛頭府』的人物,我有一筆老帳,要向他們打聽一下。」

  黃媚道:「我知道今天白天莊子裡狠狠熱鬧了一陣,但我一點也不擔心,有你們幾位霸主英才在此,『玉鼎山莊』便有如磐石了。」

  宮笠笑道:「這是你抬舉了。」

  黃媚十分認真的道:「一點也不是奉承,宮大俠,這是事實,若不是你們二位同廖前輩師徒全力相助,單憑我們『玉鼎山莊』這點本事,壓根就不夠人家正眼看的,更別說要面對面的交鋒了!」

  羞羞怯怯的,祝小梅也開口道:「宮大俠,全虧了各位仗義援手,否則,我們如今的境況只怕已經不堪設想了宮笠和藹的道:「這是我們對黃莊主的承諾,理該效力,目前彼此之間的利害相同,正應息息相關,和衷共濟,二位姑娘無須客套……」

  黃媚笑道:「白天我們姐妹不在場,事後聽說當時的情況十分熱鬧,我們好後悔,未曾親眼目睹各位英雄大展神威,豪氣淩敵!」

  宮笠平靜的道:「全是廖沖師徒二位的功勞,我只是在一邊掠陣罷了……」

  黃媚有意無意的道:「別看鮑貴財那小子貌不驚人,一身功夫卻是頂幾尖兒的硬紮得緊,和任何武林一流高手比較,都毫不遜色!」

  點點頭,宮笠適時也往上抬:「不錯,貴財不止功夫好,心地善良,為人也淳厚直率,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君子之屬!」

  祝小梅自然明白他們兩人的對話裡是在暗示什麼,影射什麼,她也曉得這些話兒全是在講給她聽的,心中的感受很複雜,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但,至少有一端她是可以肯定的——在複雜的反應裡,已經沒有往日那種憎厭同煩膩的情緒了……

  深深垂著頭,她面頰火熱,羞得連雙手全沒了個放處向宮笠使了個眼色,黃媚道:「宮大俠,你與淩大哥去石牢裡問他們口供,那幹『金牛頭府』的俘虜會不會吐實呀!」

  宮笠道:「我想他們會的。」

  黃媚輕輕的道:「如果他們不那麼聽話呢?」

  笑了,宮笠道:「我有很多種方法使他們聽話,當然,那都是些不得已的法子,一旦施用,雙方都不會很愉快的。」

  黃媚有些悸色的道:「用刑?」

  宮笠笑道:「他們設若不告訴我想知道的,恐怕便只有如此了。」

  牙齒輕咬著下唇,黃媚吸了口氣:「宮大俠,聽說,你與『金牛頭府』也有一段糾葛?」

  宮笠淡淡的道:「不是『糾葛』,是『血仇』,只不知道這筆血仇是不是同他們有牽連,此刻我就正是要去證實這一點。」

  黃媚低聲的歎喟著道:「同你為仇,是一件愚蠢的事。」

  宮笠道:「有些人卻不似你這麼想。」

  黃媚極有興趣的問:「除了向他們探查這件事的內情之外,你是否還有其他的線索可循?」

  苦笑著,宮笠道:「只有一點極為模糊而且含意迷離的表記在當場發現,至今我們尚苦思不得其解,那些表記是我賀大哥在臨死之前留下來的,你知道,人到了那等辰光,便是想說明什麼,指點什麼,也往往力不從心,這些時來,我一直就在腦子裡反復思慮,一再猜測,可是,直到如今,還——」

  突然,他住了口,目光盯在祝小梅的身上,祝小梅正站在黃媚身後那口瘀井的旁邊,她是半倚在井沿的,現在,宮笠的目光含著強烈的灼亮與極度的怪異神色投注向她,一刹間,這位小姑娘不由全身泛冷,心驚膽顫,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宮笠的表情很懾人,那樣的古怪,那樣的專注,那樣的森酷又那樣的凜烈——像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力量在透視及剖析某一樁事物一般,更有一股強行抑止的衝動與激奮形態!

  一下子,祝小梅松了口氣,又平靜下來,因為這時她已發覺,宮笠的目光不是對著她,視線的焦點乃是越過了她的身子聚注在她倚靠著的這口井上!

  不錯,宮笠是在看那口井,那口以黑紋石砌成的四四方方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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