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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廖沖一屁股坐了下來,大聲道:「操的,就從你外甥女那裡先說起吧!」

  於是,黃恕言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廖沖是在「借題發揮」,施以報復來了,可是,無論廖沖怎麼的火,怎麼惱法,此情此景之下來這一著卻是和要黃恕言的老命並無二致,這等於在抽他後腿,敲他的悶棒,黃恕言著實消受不了,他不能失去廖沖師徒的這股助力,尤其更怕因為這師徒二人的態度而影響了宮笠的主意,若是如此,則黃恕言就只有吊頸一途了!

  抹了把汗水,黃恕言挨近一步,哈著腰,陪著笑:「前輩,原來前輩生氣是為了這個?前輩且請息怒,等眼前的難關過去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用水磨功夫……」

  廖沖冷冷的道:「算了,我沒這麼多閑功夫,更沒這麼大的勁力!」

  黃恕言呐呐的道:「前輩,在下的苦衷前輩不是不明白,在下為了此事,已不知費了多少唇舌,使了多大力氣,在下也是贊同這一門婚事的呀…前輩,祝小梅雖是在下至親,到底不同于親生女兒,在下不能太過逼迫於她,也只有一再勸說,甚至苦苦央求…她目前是不答應,但在下相信,時日長些,總能叫她點頭的…」

  廖沖怒道:「時日長些?長到什麼時候?等我徒弟翹了辮子,進了棺材?」

  一邊,鮑貴財囁嚅著道:「師,師父…」

  眼睛一瞪,廖沖叱道:「你閉嘴,娘的!」

  黃恕言驚驚焦灼的道:「前輩,在下一定會為此事傾以全力,只求前輩眼下相助一臂——」

  廖沖厲聲道:「這些天來,住在你這片鳥莊子裡,可叫我嘗到了六十餘年未曾嘗過的新鮮滋味了——就像被囚在天牢裡面壁懺罪一樣,成天見不著一張人樣的臉,嗅不到半點鮮活味道,連他娘房門都不好意思邁,任什麼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沒有人明著奚落我們,可是暗裡那種椰偷嘲笑的心理我卻體會得出來,奶奶的,你外甥女瞧不起我師徒,你黃恕言也煩膩我們,『玉鼎山莊』上上下下的龜孫子嘴裡雖不說,心中也在等著看我師徒的笑話,我徒弟更被你們折騰成個白癡一半,瘋癲一半了——好吧,我們大家全把招子睜亮,就等著看,到底是他娘誰要鬧笑話!」

  黃恕言連聲叫天,委屈已極的嘶喊:「皇天后土,可為鑒證,前輩,這真是黑天的冤枉啊,真是從何說起?」

  廖沖惡狠狠的道:「他娘的皮,姓黃的,你那個外甥女不是會拿蹺,會折騰人麼?便叫她故技重施,再把這套用來對付『金牛頭府』吧,她能將我師徒吊懸到半天雲裡,說不定也能在『金牛頭府』那些人身上收到相同效果!」

  黃恕言氣急敗壞的道:「前輩,前輩,這這這……這完全是不能互為比擬的兩碼子事啊!」

  廖衝口沫四飛的吆喝:「老子管不了這多,祝小梅不答應我徒兒的婚事,我便叫她嘗嘗『金牛頭府』的味道,哼哼!孫嘯的那幹手下,可沒有我們師徒這樣文質彬彬,河河儒雅,更不會像我師徒此般忍氣受辱,一派君子風範,他們一個個凶如虎狼,狠似惡煞,到了那時我再大睜兩眼,看看祝小梅用什麼功夫來對付他們!」

  黃恕言幾乎是聲淚俱下了:「前輩,請念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上,請看在我們對賢師徒的一片敬重上,也請顧及在下對令高足婚事的鼎力盡心上,務請賜以援手,莫要臨危見棄……」

  廖沖生硬的道:「什麼狗屁『臨危見棄』?我師徒潔身自好也叫有錯麼?哼哼,叫老子用熱面孔去貼你們的冷屁股?不幹!」

  說著,他一仰頭,更是張牙舞爪:「我告訴你,姓黃的,不但我師徒不管你這檔子事,我更要拉住宮老弟與淩夥計也不要插手,奶奶的,叫你們自己去蹦去跳,看你們還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黃恕言悲惶的叫:「前輩,你這是在逼我們尋死了哇!」

  廖沖大喝道:「少來要脅我,死活都是你們自己的事,又不是我師徒逼死你們的,和我們有何相干?」

  蹭前兩步,「黃耳」段威誠惶誠恐的開了聲:「廖前輩,江湖有義,朋友有情,人心總是肉做的,難道說,前輩你就果真硬得下肝腸來目睹『玉鼎山莊』血濺屍橫,灰飛煙滅?」

  廖沖粗暴的道:「我袖手旁觀過比這更為慘烈的事,姓段的,人間悲戚,血海屠場,我已經歷得不計其數,早就練成了一付鐵石心腸,你們這點場面,只能算是小把戲,權當狗咬狗叫,一嘴雜毛,沒什麼大不了!」

  全身哆嗦,黃恕言仰首悲叫:「天,天啊,我怎麼辦?

  可是叫我怎麼辦?」

  冷眼旁觀了多時的宮笠,知道自己此刻不出頭說話是不行的了,廖沖一肚皮怨氣,在這個節眼上正好發洩出來,發洩是發洩,卻絕不能讓它成為事實,他再是不出頭打圓場,廖沖說著說著,火氣越盛變做了最後的決定,到那時,再想回轉,可就辣手多了。

  於是,宮笠輕輕的道:「廖兄,你先別生氣,冷靜一下,大家慢慢商議。」

  廖沖憤怒的道:「還商議個卵?這些天來我們師徒可叫人窩囊夠了,憋足一肚子醃贊氣,正愁沒訴冤處,居然還想叫我師徒不明不白的去幫打?休說這口鳥氣尚未咽下,我師徒冒了生命之險去幫『玉鼎山莊』豁刀口子,又是為了哪一樁?黃恕言給了我們什麼好處?奶奶的,我師徒兩個的腦門子上,莫不成都寫了一個『孫』字?他娘的!」

  宮笠道:「話不是這麼說——」

  廖沖火辣辣的道:「不是這樣說是怎樣說?老弟,你犯不上起菩薩心腸,對這些人不值得,你跟我一樣,都別插手管這檔子鬧事,死活任由他們,現下正是我們幾個人拿碼子上道的辰光了!」

  笑笑,宮笠走到廖沖身邊,俯腰下去,悄悄的道:「得了,廖兄,熊也熊過了,罵也罵完了,這口氣,該消散消散啦,別忘記昨晚上你的寶貝徒弟才同人家小娘子行了房,人家小娘子也有回心轉意的打算,現在的小夫妻一對就在眼前,你忍心愣要『棒打鴛鴦』?再說,你寶貝徒弟又怎捨得下那小娘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廖兄,好歹為了貴財的婚事你也得勉為其難,總能叫貴財傷痛一輩子,是不?」

  粗濁的呼吸著,廖沖忿然道:「老弟,你別幫著他們宮笠仍是細聲細氣的道:「你仔細想想,我是幫著他們,還是幫著你?」

  怒氣稍稍平順了些,廖沖道:「娘的,這樁事不提猶可,一提,我就火冒三丈——」

  宮笠輕輕的道:「午後我已見過黃媚,照她的口氣,祝小梅似是活動多了,廖兄,這件事希望大啦,可別在你手上砸了鍋,趁她現在開始回心轉意的時節,你再幫助老黃一把,等於更對這門婚事往中扯近了一大步,既成的事實,再加上拔刀相助的恩德,兩件事朝上一壓,還怕祝小梅不點頭?」

  咽了口唾液,廖沖遲疑著道:「你說的,當真?」

  宮笠忙道:「這豈是騙人的事?」

  廖沖低聲道。「怎的你在事後未向我說?」

  宮笠道:「本想再進一步得到消息後,晚上去你那裡報喜的,誰知道消息尚未得著;就先發生了這麼一樁麻煩?」

  沉默了一會,廖沖道:「你是怎麼個說法?」

  宮笠平靜的道:「幫打!」

  咬咬牙,廖沖悻悻的道:「卻叫老子不甘心!」

  宮笠安詳的道:「為了貴財,你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廖沖眼珠子一翻,恨聲道:「好吧,就算我再幹一樁窩囊事!」

  宮笠走回來坐下,朝黃恕言道:「行了,廖兄答允助拳啦!」

  黃恕言頓時喜出望外,臉上那種悲悽惶的神色就像一張假面具似的揭了開去,那麼快法,他已是興高采烈,振奮不已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他堆滿了一臉奉承阿諛的笑:「多謝前輩,叩謝前輩,前輩的大恩大德,在下及『玉鼎山莊』的第一個人都會銘記在心,永世不忘——」

  段威也趕緊頷揚著:「得蒙廖前輩賜助,正如巨柱擎天,磐石在臥,『金牛頭府』一干麼磨小丑,必將望風披靡,不堪一擊了……」

  廖沖一揮手,大聲道:「別給我來這些虛套,我他娘過了幾十次『奈何橋』,都沒叫灌進一口迷糊湯去,你們憑了兩張烏嘴,就能令我暈頭轉向?老黃,先說說你外甥女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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