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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廖沖師徒在「玉鼎山莊」已住了五天,五天以來,鮑貴財見了祝小梅三面,黃恕言非但給予鮑貴財最大的方便,允許他可以隨時隨地獨自出入祝小梅的香閨,更主動製造機會讓他們相晤,可是,三面見下來,交談不上幾句話,祝小梅那股子冷若冰霜的態度,不獨令鮑貴財痛苦,連黃恕言都直在歎氣,廖沖心中的那股子窩囊,就更不用說了,俗語道:「癩痢頭的兒子自己的好,廖沖眼見鮑貴財受這樣的委屈,遭此等的冷淡,個中滋味,自不較徒弟稍好,但他卻也束手無策,休言他們有約在先,承諾於前,更有宮笠這麼一尊門神護著」玉鼎山莊「的駕,就算沒有這些,他又能如何?硬把人家姑娘搶回去,不就等於逼死人家麼,況且,沒有感情的婚姻,只怕遭受煎熬的不僅是女方,他徒弟就更要受罪了……

  鮑貴財和祝小梅在前三天每天見了一面,這兩日來,祝小梅根本就託病不出,鮑貴財前往探視,也遭了閉門之羹,碰了個鼻青眼腫回來,連碰了幾次,就頭都抬不起來了,那等沮喪的模樣,看在人眼裡,都免不了替他擔著份心事。

  在後園裡,宮笠皺著眉坐在一張石凳上,望著前面一彎荷池沉思。

  淩濮也呆呆的抬頭瞪著天空,天上的雲翳陰沉,宛似壓在人心上了。

  半晌!

  宮笠籲了口氣,低聲道:「上午,鮑貴財到那邊去又沒見著人麼?」

  淩濮搖搖頭,道:「沒有,只看著一扇門,門還是閉著的,他釘子碰多了,膽子也碰小了,怯生生的敲了幾下門,裡頭沒動靜,他說又憋回來了,一張臉灰土土的,如喪考妣。」

  宮笠瞪了淩濮一眼,道:「說話不要這麼促狹!」

  淩濮笑道:「我也是替他著急,頭兒,看光景,他可確是希望渺茫了,更叫我擔心的是,你和廖沖的賭一旦輸了,可真要如約剃個光頭?」

  宮笠道:「如果輸了,別說剃光頭,就算賭的是性命,到時也得把命墊上,人無信不立,混了這麼多年的世面,就是混的這一點,否則,背信毀約,食言輕諾,也就和街面上的青皮二流子沒有差別了!」

  淩催著急的道:「但是,如果真剃了個光頭,頭兒,可就大大的不好看了……」

  無可奈何的笑笑,宮笠道:「這還用你說!」

  淩消憂心忡忡的道:「頭兒,事情總得想個法子解決,不能任由它像這麼撐下去,要不然,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影響所及,牽扯的範圍就廣了……」

  宮笠道:「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愣了愣,淩濮苦著臉道:「我?唉呀!老天,我這廂業已急得什麼似的,哪還想得出法子來?如果有法子,頭兒,我不早說出來啦?還在這裡作踐自己?愁都愁得化不開了雙手托著下頜,宮笠道:「其實,我擔心的倒不是我自己,鮑貴財的那股癡情勁,頗為令我感動以外,我還怕事情不成就無法拉他師徒幫忙對付『金牛頭府』了…」

  淩濮忙道:「就是這話嘍,頭兒,『金牛頭府』的孫嘯和頭兒與廖沖在江湖上都是齊名的人物,而孫嘯手下卻是兵多將廣,嘍羅無數,單打獨挑,頭兒或者可以占那孫嘯的上風,但他的那些手下若並肩子一擁而上,恐怕頭兒和我就罩不住了,事實上,孫嘯是決不可能這麼講求武林規矩,甘心與頭兒單挑的,因此,我們要以廖沖師徒為臂助的事便非常必須,但鮑貴財如果得不到祝小梅的青睞,別說要請他師徒相助一臂,我看不反臉成仇已是燒了高香了……」

  宮笠頷首道:「不錯。」

  淩濮又道:「『玉鼎山莊』的這些人是不能指望的了,頭兒,甭提這般莊友,一個個腰粗膀闊卻只有芝麻大點的膽子,除了一身笨力氣也就會那麼幾手花拳繡腿,不堪一擊,便說那八大教頭吧,恐怕也僅有跑跑龍套唬唬莊稼漢的份,我看,黃恕言還勉強可以派上用場,卻也擔不了大樑!」

  宮笠歎了口氣道:「對他們,我一向便未寄於什麼希望,你不說我也心裡有數。」

  淩濮道:「所以,能幫上我們的,就只有廖沖師徒啦,人家可是硬漢子,刀來劍去毫不含糊,明擺明顯的頂尖好手,一個人能當一百個人用!」

  宮笠的目光投注在荷花池上,悠悠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問題是,怎麼樣想法子使他師徒二人能為我用!」

  淩濮無精打采的道:「關鍵便全在那位祝小梅祝姑娘身上啦,如果她不點頭,任是說什麼也是白搭。」

  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宮笠道:「這幾天來,黃恕言也相當頭痛,明裡暗裡,他也不知勸說過祝小梅多少次了,但那位祝姑娘硬是不肯答允,她還說一見到鮑貴財就全身都起雞皮疙瘩,甚至有噁心的感覺,她實在沒有法子和鮑貴財談到這一方面上去,她說她連往這件事上想都會害怕…」

  舐舐嘴唇,淩濮搖頭道:「說起來,頭兒,也難怪人家祝姑娘不答應,唉,我們的老兄那副尊範,可委實令人不堪承教,別說是祝小梅那樣一朵鮮花似的美人兒,就連我這條粗漢,見到鮑貴財那模樣,也有些心裡嘀咕,生不起好感來…人嘛,尤其是男人,醜一點原本沒啥關係,可也不能醜得離了譜,太叫人望而生畏,就不大好講話了,想想看,日裡對著的是這麼個人,晚上摟著的也是這麼個人,這等光景,便不起雞皮疙瘩,也要起雞皮疙瘩了……」

  宮笠不以為然的道:「人不可以貌相,天底下繡花枕頭多的是,外表光鮮,內裡一肚子草的主兒一大把一大把,萬一選上了這麼一個,遠不如挑揀鮑貴財來得扎實,鮑貴財人是生得醜,但心眼好,秉性忠厚,而且在道上的條件來說,他已具備吃這碗飯的本領,醜是醜了,俊又怎麼樣?塞得飽肚皮,當得了衣穿?」

  淩濮道:「頭兒,說是這樣說,道理是對了,但實際上卻又是另一碼子事,任是咱們講得堂堂正正,懇懇切切,人家祝姑娘一看到鮑老兄就要作嘔,到了這等辰光,恐怕再多的道理祝姑娘也聽不入耳啦……」

  又坐了回去,宮笠低沉的道:「這也是個人的觀念與眼光問題,倒要怎麼設法開導她一下,人間世上,美妻醜夫多的是,也沒聽說有什麼過不下去的事發生…」

  淩濮道:「美妻醜夫是不少,主要是人家兩相情願呀,如果不是兩相情願,頭兒,你看吧,包管統漏就出個不停啦……」

  宮笠沉思的道:「關鍵與困難,也就全是聯繫在『情願』這兩個字上!」

  低喟一聲,淩濮道:「這幾遭,祝姑娘再次和鮑老兄朝面時,那種冷冰冰,硬板板,正眼也不看上一下的表情,連我在一邊都不好過,鮑貴財不但長像不濟,話也不會說,結結巴怕,舌頭上就似墜了個鑽,那等艱澀,又那等笨拙法,唉,明明還有幾分希望的事,也叫他那話不達意的呆狀給弄砸了!」

  宮笠慢慢的道:「廖沖也不好過,我知道他心裡的滋味,他的悲哀與感慨,只怕要比他徒弟還更來得深刻,而他卻是束手無策的,這並非是使用暴力便可圓滿解決的事。」

  淩濮道:「頭兒,我看,此事的成功與否,端在你了,非你沒法為力,只怕後果堪虞,大家都沒有『轍』啦宮笠正色道:「在我來說,這原是當仁不讓的事,何況對於鮑貴財,我還有過協助的承諾。」

  咽了口唾液,淩濮道:「頭兒,鮑貴財找你央求過沒有?」

  宮笠道:「沒有,但他的神情眼色,卻業已求過無數次了,不必他說出口來,我也明白得很,鮑貴財人雖天真木訕,可是,自尊卻也很強!」

  淩濮愁眉不展的道:「頭兒,你若有什麼錦囊妙計,袖裡乾坤,就得加速施為了,一個月的時間並不長。現在又已過去了五天,剩下的日子,可就一晃即過啦…」

  宮笠點點頭,道:「我也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亦把我煩了好些天……」

  淩濮又道:「怕的是這邊猶然茫無頭緒,難以下手,那邊『金牛頭府』的人便找上門來,設若賀大哥的慘死與『金牛頭府』無關倒也罷了,如果就是他們幹的,一場血戰便在所難免,那時,我們就要飽受人孤勢單之苦了!」

  宮笠沉重的道:「假使事情的演變,果真到達那樣惡劣的地步,也只有豁死一拼而已,好在我們原也沒有奢望什麼,最初的打算,就是憑我們兩人的力量去解決這個糾葛,這個疑團的!」

  淩濮道:「話是這樣說,頭兒,但若多加一分助力,豈不更好?主要的是賀大哥的血仇也將報得更有把握些……」

  有些煩躁,宮笠皺著眉道:「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真是說得一點也不錯!」

  淩濮小心的道:「頭兒,你可千萬別泄了氣,眼前的這個難題,還正等著你去設法解決,如果你先沒了勁,其他的人可就更『抓瞎』了!」

  眼瞳中浮漾著一抹陰沉,宮笠的聲音也就帶著那樣的幽冷了!

  「這陣子,廖沖師徒在哪裡?」

  淩道:「我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前邊右花廳裡對坐著發愣,段威陪坐一邊,也是愁眉苦臉的,三個人都不大開口說話,那股子沉悶,逼得我也趕緊走出來了…」

  宮笠又問道:「黃恕言呢?」

  搖搖頭,淩濮道:「沒有看見他,大概歇息去了……」

  睜大了眼,他問道:「頭兒,你問他們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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