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三六


  搖搖頭,宮笠道:「廖兄,如意算盤打多了並不見得就會事事如意,你對我的觀察仍然欠缺準確性,我可以告訴你,縱然你不見得落敗,但要占我的上風,只怕也是一樁難之又難的事!」

  廖沖傲氣淩人的道:「不必多說,何妨手底下再見真章?」

  宮笠低沉的道:「你非要動手不可?」

  廖沖大聲道:「廢話!」

  宮笠正色道:「你可不要後悔!」

  廖沖火爆的道:「後悔?我活了六十多年,就從來不知道這『後悔』是什麼樣的滋味!」

  往前一站,宮笠冷冷的道:「既然如此,我便只有領教高招。」

  此刻,四周的「玉鼎山莊」所屬,在黃恕言與段威示意下,急忙再往各邊撤開,空出中間一圈寬闊的地面來供這兩位當代高手做為龍爭虎鬥之用,他們全站得遠遠的,個個屏息如寂,神情緊張,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沒有人往場子裡靠,因為他們自知靠上去也幫不了忙,這樣的一局搏戰,他們除了看的份,也就只剩下看的份了。

  脾脫四方,廖沖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道:「對了,這些不中用只知道吃飯造糞的灰孫子們遠點閃著是上策,奶奶的,別沾著一下就滾上一大片,沒得叫人掃興!」

  宮笠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擔心自己。」

  廖沖傲棱棱的道:「你也用不著替我擔憂,倒是你自己得多加謹慎呢。」

  宮笠身子微抖,慢慢的道:「廖兄,賜教吧。」

  一步一步的向宮笠走近,廖沖咧開大嘴笑著,笑得滿口黃黑交斑的牙齒露出了上下的兩排烏黑牙肉,笑得舌頭連著喉管都在紅鮮鮮的發抖,突然間,他就那樣一閃便到了宮笠跟前,雙掌微晃,勁力猝起,宛似一座無形的罩幕般卷向敵人。

  宮笠往後一退,身形貼地橫進,風車似的暴旋,一溜溜的掌影有如一片片的,刃芒,交合穿射,翩然飛掠!

  廖沖淩空騰起,大翻身,切掌一百九十一次,空氣被掌風割開,發出那樣裂帛也似的疾密聲響來「噗」——「噗」「噗」。

  只見地下木屑飛揚,陡然間,一百九十一道宛如刀削也似的掌痕便整整齊齊延展成一排,就像是早就鑿好在那裡的一樣。

  宮笠飛躍丈外,卻在躍出的瞬息又已掠回,他身形翻騰,狠劈猛砍,掌勢浩滔如長江大海,浮沉洶湧在呼嘯的力道中卷襲而上。

  廖沖懸在半空,雙腳虛浮,卻倏速做著晃動極快但幅度極小的閃躲,他閃躲的巧妙已達化境——堪堪恰到好處的讓過了宮笠這一輪強勁的攻擊。

  如影隨形,宮笠猝搶向前,雙掌合十,稍推猛翻,於是,一連串並豎合十的掌影幻空飛泄,但另兩股像是來自九幽的力道卻似巨作般從左右夾撞,勁勢之淩厲,足能硬碎朝之鼎!

  大吼如雷,廖沖兩臂往左右狂推,推出的一刹又飛快合攏反揚,於是,以罡氣對罡氣,兩相抵觸石破天驚的震盪波顫在空氣中,宮笠倒退五步,身體搖晃,廖沖卻歪斜幾近六步,「喀嚓」「喀嚓」踩碎了兩塊鋪地石磚!

  這一次內力的比較,顯然廖沖稍稍吃了點虧。

  神色大變,廖沖的那張怪臉有些泛青,一雙細眯眼也圓睜起來,眸瞳深處,好似閃射著紅毒毒的火焰,他咬牙道:「好傢伙,居然還會使『老僧拜佛』這一招失傳掌法中的大散手,居然更有此等的修為,奶奶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宮笠低沉的道:「老實說,我只是一個不願和你結仇,而只願和你交朋友的人。」

  廖沖大吼道:「放屁,交朋友是你這樣交法的?你他娘混帳!」

  宮笠平和的道:「廖兄,對你而言,我已是非常容忍了,動手過招,乃是你一再相逼,並非由我挑釁啟端,你卻怎能怪得了我?」

  冷厲的哼了一聲,廖沖道:「利嘴匹夫,你挫敗我的徒弟,掃我的臉面,這還不是挑釁啟端,什麼事才叫挑釁啟端?莫非騎到我的頭頂撒尿才能算數?」

  宮笠苦笑道:「我與令高徒交手,純系一片善意,況且,定會以正當手法取勝,比武招親,是硬碰硬,單挑單的事,非但光明磊落,又屬公平競爭,這又怎麼能說是挑釁啟端?

  閣下此言,未免有些偏激了。」

  窒了室,廖沖憤怒的道:「難怪你狂,原來是有所倚恃,好,我倒要再和你周旋周旋,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少通天的本領!」

  宮笠微喟道:「何苦,廖兄,我們一無仇,二無恨,犯得上非分個生死存亡不可?」

  廖沖咆哮道:「就是這話——你挫敗我的徒弟便是仇,搶我的徒弟的媳婦那是恨,仇恨交加,今天我就非要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宮笠忍耐著道:「廖兄,不論是我們之間孰勝孰負,或是兩敗俱傷,對你我而言,俱非幸事,何不彼此做退一步想?」

  廖沖張牙舞爪的道:「不用再想了,想來想去,不收拾你是萬萬解決不了問題的!」

  考慮了一會,宮笠說道:「廖兄,其實我換下令高徒來,全是一片善意,有機會,我慢慢向你解釋——」

  怪笑一聲,廖沖瞪著眼道:「好意?他奶奶的,好意叫狗吃了,我徒弟分明業已到手的媳婦,被你硬砸了鍋。搖身一變,你他奶奶反倒成了姓黃的東床快婿啦,大片的產業由你繼承,標緻的娘們你來摟著眼,而這原該屬於我徒弟的一切,如今他卻只能在一邊幹瞪著眼看,這是好意?這若也是好意的話,我就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惡意了!」

  宮笠忙道:「此中實在隱情,不足為外人道,廖兄,你遲早會明白我這一番苦心!」

  廖沖惡狠狠的道:「便是不用明白也罷,似你這等人,除了挖坑叫人跳,還能有什麼好心?奶奶的,一張嘴說得倒是活神話現!」

  宮笠委屈求全的道:「廖兄,你實是誤會了。」

  廖沖鼻孔朝天,硬梆梆的道:「我一點也沒有誤會,若一定要說有,便是把你看輕了幾分,不知道你居然還是塊沉甸甸的扎手貨呢……」

  默然片刻,宮笠道:「你是否還想繼續下去?!」

  廖沖暴烈的道:「當然要繼續下去!」

  宮笠沉沉的道:「再要糾纏不休,廖兄,只怕結果就不會是令你我愉快的了!」

  廖沖火辣辣的道:「奶奶的,你怎麼淨說些新鮮話?從我決定來此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不愉快了,一直到如今我也沒愉快過,這不足為奇,因為這樁事,從頭到尾,壓根就不是樁愉快事!」

  歎了口氣,宮笠道:「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廖沖兇暴的道:「不錯,你給了我一記掌法中久已失傳的絕活『老僧拜佛』,幸而尚嚇不住我,現在,我就要還點顏色給你看!」

  宮笠生硬的道:「來吧!」

  猝然間,廖沖右手伸出,雙方距離那麼遠——約有丈許——一但是,他這一伸手,卻是那等的玄異法,居然便抓到了宮笠面門!

  仰頭,宮笠閃電般雙足飛彈。

  廖沖冷笑,右手往下疾落又翻,仍是曲指如爪扣向宮笠面門,而左手在炫光之下,卻幻成了若隱若現的鬼爪千百,如此怪異又如此變化莫測的飛快攫取宮笠!

  一溜掌影在宮笠的反拋下揚起,另一溜掌影卻繞體旋回,同時,他身形如電掣般閃退,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幻爪與掌影在虛實變異中摻雜攪合,相互碰擊又相互交映,廖沖一個跟鬥翻出兩丈,宮笠的袍襟卻「嗤」聲被抓下一條布絮!

  低頭望瞭望破裂的袍襟,宮笠面無表情,連臉上的筋肉全沒扯動一下。

  廖沖得意非凡,他咧嘴大笑,驕傲異常的道:「啊哈,說什麼長江的後浪推前浪,哦呸!到底『鬼手跳靈』,好匹夫,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宮笠對這招「鬼手跳靈」的詭異玄妙,不禁大為納罕,他深深覺得對方的功力沉渾老練,浩瀚精湛之外,更加上千變萬化,難以揣測,由此可見,「拇指圈子」廖沖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博得如許盛名,他又這般的狂傲自大,卻亦非僥倖與誇張,人家的確有所倚仗,真有一身驚鬼泣神的本領!

  這時,廖沖又鼻孔朝天的道:「怎麼樣?含糊了麼?」

  宮笠淡淡的道:「好功夫。」

  廖沖眯著眼道:「半點不假,好功夫,像這樣的小玩意,我多的沒有,一大自籮筐都是滿滿的,你慢慢等著受用吧,我會一樣一樣叫你嘗試,直到你爬不動了,喘不動了,然後,再挑出一樣來送你的終!」

  宮笠冷靜的道:「廖兄,我相信你所擅長的絕技不止『鬼手跳靈』這一招而已,你必然還懷有更多的奇式狠著玄異之藝……」

  哈哈大笑,廖沖道:「說得對,可見你頭腦清醒,並沒有被嚇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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