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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屋子一角,尚留得有三堵土牆,半片頂,勉可避禦風霜,地方雖說不大理想,卻總比露宿郊野要強,現在,就正好被毒魄與南宮羽利用上了。

  亮起那盞油燈,在暈沉搖晃的燈光下,毒魄展開一張草圖細細研讀,圖是方久壽臨時匆匆繪就,圖中標示的乃是「抱固嶺」上「鬼王旗」各個堂口的所在位置和通達路徑,方久壽的繪畫技巧相當拙劣,但好歹重點還描得出來,看了圖,「鬼王旗」方面的內部佈署格局,已可大致明瞭。

  遞過一套夾肉燒餅給毒魄,南宮羽依著牆角坐下,大口啃嚼自己手上的一套:「別那麼用功了,毒魄,時間有的是,何不先吃飽了再說?」

  毒魄目光停在圖上,手指順著線條移動、邊若有所思的道:「『鬼王旗』建在嶺上的垛子窯,可不是隨興瞎蓋的,其中格局,頗見巧思,具有防守上的基本意義,你看,兩座分峙總堂左右,四堂各據一方,便將樞紐可令之處拱衛在中間了;而『豹房』高築於嶺後棱頂之上,正可俯視全景,監看搜巡分外便利,亦合了『豹房』本身的任務性質……」

  南宮羽咽下口中的燒餅,道:「你打算從『鬼王旗』哪一個部門先下手?」

  毒魄道:「現在還不能決定,我得再想;南宮,你思量過沒有,目前我們最欠缺的,不單是人手問題,還差了裡面的內應?」

  舉起身邊的水囊,南宮羽先湊嘴囊口飲水,才一抹唇角道:「這還用說?如果有人臥底,行動就方便多了,至少不必像摸黑一樣誤打誤撞,困難在於,到哪裡去找內應?」

  毒魄慢慢咬著燒餅,卻顯然食不知味,他連連搖頭道:「難,難……一點路子都沒有……」

  南宮羽道:「可不是一點路子都沒有?以前還擺著個方久壽,如今方久壽露了痕跡,早就逃之夭夭啦,『鬼王旗』其他的人同我們沒淵源,又去和誰搭線?所以啊,毒魄,這話說了等於白說!」

  毒魄伸直雙腿,把草圖平置在膝蓋之上,眉頭皺得更緊了:「沒有內線,當然行動起來比較冒險,但若實在無法可施,也只好硬幹了。」

  南宮羽道:「咱們原就是打著這個譜來的,所以便條件不夠,亦談不上什麼遺憾。」

  毒魄笑道:「你好像有點慪?」

  「嗤」了一聲,南宮羽道:「我慪?我跟誰慪?我擔心的只是別叫人家把我們活坑了!」

  毒魄道:「事情不會糟到那種地步,南宮,我們兩個都不差,他們更沒有那麼好,一朝對仗,『鬼王旗』少不了人來墊底!」

  狠狠咬一口燒餅,南宮羽道:「但願是如此。」

  微弱的燈火又大大搖曳了一下,在這四壁不全,屋頂漏空的破屋裡,寒氣蕭瑟,冷風透隙,還真有點欠舒坦——江湖生涯,原就是一個「苦」字了結。

  望著只吃了一小半的夾肉燒餅,毒魄興味缺缺的道:「早點睡吧,今晚上我們不動,先養足精神,明天開始,再向『鬼王旗』下刀。」

  南宮羽縮縮脖子,嘀咕道:「娘的皮,這片破屋,四壁透風,越來覺得冷、趕到明朗,人豈不凍僵了?」

  毒魄收起草圖,淡淡的道:「吃這種辛苦,也不是頭一遭了,你一向自詡比我能適應環境,眼下怎的卻變得嬌嫩啦?」

  南宮羽攤開毛毯,一半鋪在地下,一半裹住身子,打了個哈欠道:「倒不是變得嬌嫩,許是年齡的關係吧,歲月不饒人哪,這把老骨頭日漸僵硬,體氣也比不得從前了……」

  毒魄沉默著把自己所攜的毛毯鋪開,就在他剛剛想躺下的時候,卻突兀停止了動作,微微偏過頭去似在側耳聆聽什麼——

  才閉上眼的南官羽也在此刻把眼睜開,好像亦聽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聲響。

  不錯,外面的確有動靜,是隱隱的步履聲,步履十分急促,光景是有人在奔跑,亡命般奔跑,而且,方向正沖著這片破屋。

  毒魄盤膝坐在毯子上,目定定的注視著面前那扇斜倒的門扉,暈黃的燈影映照著他冷漠的面容,銀亮的白髮,另有一股肅煞之氣。

  南宮羽也坐起身來,順手拎過身邊的槍囊,老大不高興的道:「真叫出鬼了,即使在這等荒郊野地破落屋子裡,竟也睡不成一場好覺,不知外頭那位仁兄是怎麼回事,三更半夜,放著熱被窩不睡,卻溜出來練跑學跳,我看他八成是吃撐了……」

  毒魄低聲道:「只有一個人,南宮,這個人奔跑的方向,似乎就撲著我們這裡。」

  望一眼擺在幾塊層疊的上磚上的油燈,南宮羽忙道:「那傢伙約摸是看到光亮了!」

  毒魄頷首道:「一般而言,人在發生危難或者需要求助的當口,才會下意識的朝著有燈火的地方去,反之則往往趨避亮處,南宮,我看外面這個人是有麻煩了。」

  南宮羽悻悻的道:「關我們鳥事?」

  這時,腳步聲更迅速的往屋前接近,如果仔細聽聽,甚至可以分辨出來人腳下的踉蹌與粗濁的呼吸——顯然是遇上麻煩的樣子。

  南宮羽喃喃咒駡:「操的……」

  破門「咚」的一聲被人由外撞開,燈火隨即晃動不停,在青黃色的爐苗跳閃下,一個身材魁悟卻渾身染血的壯漢連滾帶爬撲了進來,這漢子仍然雙手握刀,他拿刀撐地,仰頭望著毒魄與南宮羽,滿眼的祈求神情襯搭著斜過左頰的一道深深血槽,可不真似英雄末路的那種淒慘落魄?

  南宮羽吃驚地跳將起來,嘴裡「嘖嘖」有聲:「乖乖,這位老兄還傷得真不輕,混身上下,全讓血給浸透啦!」

  那人雙刀分撐,一張長方臉孔痛得都扯扁了,他連聲喘息,嗓音顫抖:「二……二位兄台……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乞請二位兄台慨施援手,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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