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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八章 細論鬼王旗

  這座小鎮很清靜,鎮裡唯一的這家小客棧也很清靜,小鎮叫做「八槐厝」,距離「抱固嶺」「鬼王旗」的老巢相當近,大約只有五十裡左右的路程;毒魄不願意離開「抱固嶺」大遠,他準備隨時隨地對「鬼王旗」相機下手,隔遠了欠方便。

  三個人訂的是三間上房,現在,三個人卻都聚在南宮羽的房間裡,天色業已黑下來,正是進晚膳、喝兩杯的辰光。

  房間的紅漆木桌上,早擺妥四碟冷盤、兩個熱炒,酒當然是少不了的,八隻錫壺在沒有人坐的那一邊排成兩行,三個人各占一方,南宮羽忝為主人,略挽衣袖,逐一為毒魄及方久壽斟酒,模樣倒像在自己家裡。

  幹下頭一杯,方久壽抹去唇角酒漬,順著舌頭,頗生感歎的道:「操他個娘,好久不曾這麼安穩的喝上一杯了,人在『豹房』的時候,誰也保不准會在哪天出岔子,只要上頭諭令一下,馬上就得當差值勤,而這一去口不回得來,僅有老天爺知道,吃這碗飯,真個是提著腦袋玩命啊……」

  南宮羽又替方久壽添上酒,笑著道:「你也別把你這份差事說得如此不堪,『鬼王旗』所屬的『豹房』,傳聞中乃是個非常厲害歹毒的組合,他們在外面行事,仍然以操勝算的比例較多。」

  哼了哼、方久壽帶幾分鄙夷的道:「不是我自己朝自己臉上抹灰,按照他們的行事準則,當然會有較大勝算——先是臥底踩探,把目標的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再就抽冷子下辣手,為達目的,方式皆可不論,或者買通對方身邊的人施行暗殺,或者在酒食中下毒,有時以色相誘,有時味之以情,再不然,便索性多吃少、眾淩寡,一窩子上,像這麼幹,還有不佔便宜的?而道上人口相傳,未免將『豹房』高估了!」

  毒魄啜一口酒,道:「不容否認,『豹房』也替『鬼王旗』創下了不少實績,幫助打響了『鬼王旗』的字型大小,我雖然沒有高估他們,卻亦從來不曾低估,這一夥人,有他們的長處!」

  方久壽咧咧嘴。

  道:「毒老兄,除了施毒謀、吃爛飯,『豹房』的人有他娘什麼長處?碰上那二三流的貨,固然能以手到擒來,自詡一番,如果真正遇到硬把子——比如你,不就即時丟人顯眼,雞飛狗跳啦?」

  南宮羽笑道:「這一遭你們『豹房』可是大傷元氣了,據我所知,『豺房』所矚,連你們頭兒算上,一共是十二員,如今去掉閻四姑、阮無影、余良、裴占九、莊烈五員,再加上掛彩的崔秀、脫幫的你,一下子就少了七名,十二名去六,還得五人,商鼇只怕有得頭痛嘍。」

  方久壽不但沒有一點「兔死狐悲」的傷感神情,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的道:「何止是頭痛?我們頭兒這次園去,包管要吃不了、兜著走,嘿嘿,大旗主豈是好說話的?別看頭兒在旗主面前算紅人,捅下這大的漏子,照樣得受懲處,挨編排,往下去,有得瞧的了!」

  南宮羽面向毒魄。

  道:「『豹房』那一干牛鬼蛇神,總算在你手裡栽了大筋斗,毒魄,還是你行!」

  搖搖頭。

  毒魄道:「便宜不是白撿的,我也付出了相當代價,拿血肉去換血肉……」

  南宮羽端詳著毒魄的氣色。

  關切的道:「說到拿血肉換血肉,毒魄,你背脊上的傷,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毒魄被火的自行削去的傷處與先前的銀環割傷,早在脫離現場之後便經南宮羽清洗上藥並妥為包紮,過了這陣子,他覺得好多了,痛楚只是隱約的,唯一的不便,乃在伸胳膊抬腿的當口,略欠俐落而已。

  微微活動了一下雙肩,他道:「還算好,至少沒有當時那麼痛了,南宮,你的醫術乏善可陳,用的藥材卻是上佳!」

  南宮羽啼笑皆非的道:「我操,你這叫是褒是貶?好的歹的全讓你說了。」

  方久壽一邊迎奉的道:「南官者兄,毒老兄當然是在誇你,這為醫的麼,主要得投藥對路,才算良醫,毒老兄的傷處如今疼痛減輕,正是大有起色,可見甫宮老兄的歧黃之術,業已達登堂入室之境了……」

  雙手舉杯。

  南宮羽開心的道:「好說好說,不敢不敢,來來來,方久壽,且容我倆浮一大白!」

  方久壽幹過杯,還照了照杯底。

  笑道:「打南宮老兄從那山丘頂本飛身而下,像煞大鵬展翅,來自九天,乖乖,真正勇武神威,聲勢不凡,兄弟我一見,立時就心折啦!」

  南宮羽受用不已的大笑道:「承蒙謬譽,愧不敢當,卻之不恭,受之汗顏,朋友有難嘛,總得共同承擔,再說,風頭也不能叫他一個人搶了去呀……」

  講到這裡,他又臉色一沉,沖著毒魄道:「姓毒的,這檔子事,我提起來就有氣,你倒是說說看,你存的是什麼心?!」

  毒魄不解的問:「你指的是哪一樁事?」

  一口灌下杯中酒。

  南宮羽悻悻的道:「我問你,在和『豹房』的人對陣之前,我們是怎麼約定的?」

  回思了須臾。

  毒魄道:「不是說好我先上場,你埋伏接應麼?而且聽我的暗號採取行動……」

  冷笑一聲。

  南宮羽道:「虧你還記得,問題是,你幾曾給我打過暗號?從頭到尾,就只你一個人在稱英雄、表好漢,甚至流血掛彩的辰光,你都沒有向我發暗號,好像完全忘記還有我姓南宮的存在,毒魄,朋友交來是幹什麼的?端端看把戲的麼?」

  毒魄拱拱手。

  頗有歉意的道:「你別誤會,南宮,我決沒有半點輕慢之心,更沒有忘記你這位好幫手,我乃是以當時的情況來衡量你配合行動的契機,而當時的情況,我認為我可以頂得住,還不到要你出手相援的程度……」

  南官羽瞪著眼道:「還不到要我出手相援的程度?娘的,人都掛了彩、見了紅啦,若在這等形勢之下,猶無須告援,莫不成非得挺了屍才再求幫?」

  毒魄笑道:「哪有這麼嚴重法?」

  方久壽搔著頭皮道:「呃,南宮老兄,後來,你不是也現身出手了麼?」

  南宮羽沒好氣的道:「這是我見機立斷的結果,卻並非收到了毒某人的暗號;我他娘一看情勢不妙,毒魄只管獨自個咬牙愣撐,浴苦戰,把我這共患難的老友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要表他的硬氣,我總不能龜縮一隅,見死不救,這才挺身而出,也顧不得是否搶了毒某人的風頭——」

  毒魄搖搖頭道:「南宮,生死搏命的事,聽你說來倒好像扮角兒上臺搶戲啦。」

  南宮羽又連幹兩杯酒,打了個嗝:「總之一句話,毒魄,你不要小看朋友,尤其不能輕負朋友的一片誠心!」

  毒魄忙道:「謹領教益,以求改過。」

  嘴裡嘖嘖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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