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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南宮羽放低了聲音:「下一個,你中意的是誰?」

  毒魄毫無遲疑的道:「閻四姑,『丈二紅』閻四姑。」

  南宮羽道:「我似乎聽你提過,這個婆娘又凶又潑又不安分,一向浪蕩得緊,好像,呃,她在外頭亦另有一座風流窩?」

  毒魄道:「不惜,在『江都鎮』,閻四姑姘上一個屠夫,每待交班,她都會往『江都鎮』跑,照理說,我們去那裡應該堵得著她!」

  注視毒魄,南官羽道:「聽你的口氣,莫不成還有什麼顧慮?」

  毒魄緩緩的道:「南宮,崔秀在今晚遭到狙襲,他一定會把經過報回去,如此一來,勢必提高閻四姑的警覺,有可能改變她慣常的生活程式及落腳地點,甚至龜縮于『鬼王旗』老巢之內不出,真要這樣,我們下手就難了……」

  南宮羽手摸下巴,深思著道:「你回想一下,毒魄,當你狙殺崔秀的當口,他是否能夠確認你的身份?」

  「這是無庸置疑的,我的外貌,我使用的兵器,都是辨識的特徵,此外,他也會聯想到,是誰和他結有這麼深的仇恨,非欲置其死地不可?」

  南宮羽道:「如果姓崔的認得出你,你的推斷就有可能成立,那閻四姑不是傻鳥,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裡有數——既然找上了崔秀,還放得過她麼?」

  毒魄長長呼了一口氣,道。

  「事情的演變,我擔心尚不止此,假設他們肯定了我的身份,肯定狙殺崔秀的人是我,從而研判我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便極可能預先安排陷餅,等我去跳,南宮,你明白我的意思?」

  南宮羽道:「你是說,他們會猜測到你的下一個目標將是閻四姑,因此將計就計,反被動為主動,以閻四姑做餌,引你人彀?」

  毒魄道:「換成你是『六臂人魅』商鼇的話,是不是也會這麼做?」

  南宮羽笑了笑:「不錯,我會這麼做,人不能老等著挨打,更何況是有頭有臉的角色。」

  稍停片歇,他又接著道:「既然有這麼些顧慮,我看那閻四姑也只好暫且擱下,另挑物件才是上策……」

  搖搖頭,毒魄道:「我並不這樣以為,南宮,我們不妨就照著那些人的心意去做——假如他們的確有此等打算,便正好拿住機會,擒幾條大魚!」

  南宮羽有些愕然的道:「擒幾條大魚?這豈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愣要自投羅網?」

  毒魄道:「你我又不是白癡,怎麼于這種半吊子勾當?南宮,其中另有計較。」

  南宮羽忙問:「什麼計較?你可得把事情想清楚了再動手,萬一出了差錯,笑話就鬧大啦,這叫地獄無門投進來,咱們還不到活膩味的時候……」

  毒魄平靜的道:「次一個目標,我們仍舊選擇閻四姑,只是,下手的地方得改變上一改。」

  南宮羽大睜雙眼:「改在哪裡?」

  毒魄胸有成竹的道:「『抱固嶺』通在『江都鎮』,僅有一條大路,我們在二十三那天,大早就扼守於路口埋伏,不論閻四姑何時經過,立予就地格殺——他們多半會以為行動現場將在屠夫家裡,我們正好給他們一個意外!」

  南宮羽道:「假設閻四姑回『江都鎮』的辰光,身邊已有人隨護,我們是否也照常下手?」

  毒魄堅定的道:「時不我予,機會稍縱即逝,南宮,只要有一線成功之望,我們便絕不放棄。」

  南宮羽道:「就這麼說定了,你認為怎麼好,我就怎麼辦,唯你馬首是瞻。」

  毒魄凝鬱的形色間微微綻現出一絲笑容,聲音裡有著濃厚的感情:「交心交命的朋友,才算是真正的朋友,南宮,我們哥倆,有此一搭……」

  南宮羽挺胸,是副當仁不讓的神氣,帶幾分意氣風發的口吻道:「毒魄,且容我等殺往『江都鎮』,活剝了閻四姑那老虔婆!」

  擺擺手,毒魄道:「如今隔著二十三日那一天還早,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用不著這麼急迫法,我打算找個地方先養養精神,好好歇息一陣,然後再依計行事。」

  南宮羽無可無不可的道:「我無所謂,不過歇足的所在,最好別離『江都鎮』太遠,以方便行動為要則……」

  毒魄頷首,兩個人各自牽引坐騎緩步行向林坡之下;夜色越見幽沉,草木著霜,沒有什麼風,但空氣沁涼,吸一口,全化做白霧迷漾於口鼻間,這好比毒魄的滿腔心事,亦如口鼻間嫋繞的霧氳,一時再怎麼也驅不敢、拂不去……

  「江都鎮」往西,約模不到五裡路遠近,有座小村落,村落瀕臨著一條窄溪,每當深秋向晚,殘霞餘暉,斜映流波寒水,反照出一片絢燦暮色,攏起半蓬淒迷薄靄,倒也景致幽麗,別具蒼雅一格。

  小村子前,就在溪邊,長著幾叢疏竹,竹影掩映下,是座茅屋,屋只一橙,圍有竹籬,茅屋看似斑剝陳舊,其實尚堪居住,屋裡也因經常打掃,亦算潔淨,茅屋的主人,是村子裡的一家農戶,毒魄以前曾經借住於此,是而老馬識途,又引了南宮羽相偕來到,農戶仍還認得出他,三言兩語,便已說妥住幾天,租金廉宜,使得南宮羽差點就想脫口連屋帶地索性買下來了。

  屋裡用幹軟的稻草鋪成兩張矮榻,上襯粗布棉墊,另一張木桌,四把竹椅,簡單清爽,寧靜無喧,空氣中還飄漾著一股淡淡的枯草香,人在其中,真個塵念頓消,靈台空明,不曾出世,卻有出世的悠然了。

  拿手在鋪上按了按,南宮羽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情頗為滿意的籲一口氣:「這地方真叫不錯,毒魄,你是怎麼找到的?」

  毒魄拉了把竹椅坐下,閑閑的道:「大概是去年這個時候,我代師父到『大龍壩』向一位長輩拜夀,由於早走了幾天,辰光盡有餘數,一路上便消停起來,恰巧經過這裡,覺得景色還挺清幽,就找著屋主打商議,獨自租住了兩日,你先前一說尋個接近『江都鎮』的地方歇足,我馬上想到此地,幸好一切無恙,仍能住得,南宮,怎麼著,環境可以吧?」

  南宮羽笑道:「好極了,比住客棧要舒但多啦;毒魄,這問茅屋主人不住,原先卻是做啥用途的?」

  毒魄笑道:「釣魚,你沒看見屋前就有一條小溪?屋主人每每來此引竿垂釣,乏了便進屋休息,釣足就肩簍回家,這樣的生活,夠逍遙吧?」

  南宮羽羡慕的道:「他娘,想想我們的日子,竟還不如一介老農來得悠游自在,無憂無慮,這江湖歲月,實在過得烏七八糟,欠缺情趣!」

  毒魄深有同感的道:「更血雨腥風,恩怨牽連,草莽生涯,原就是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現實寫照,有時便不免回思,我們是前世作了什麼孽,今生才跳進了這個大染缸?」

  南宮羽打著哈哈道:「結了,既已跳進這個大染缸,除開聽天由命,也只有聽天由命啦,再說,是我們自己要吃這碗刀頭飯的,當初並沒有人拿槍尖子逼我們行走江湖呀……

  在竹椅上伸了個懶腰,毒魄情緒低落的道:「行走江湖?成日價只顧拎著腦袋玩命,這亦叫行走江湖?依我的感受,這和賣血賣肉差不多,而且,賣的還是人血、人肉!」

  南宮羽從矮榻上站起身來,手撫肚皮,眯著眼道:「別他娘光在這裡閒磕牙了,我說毒魄,五臟廟都快造反啦,此地你熟,怎生設法弄點吃的喝的來解饑才要緊,人是鐵,飯是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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