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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毒魄輕歎一聲:「師父將逾甲子之年,辛勞一生,盡在刀頭舐血,槍林打滾,簡直沒有過幾天悠遊日子,趕到這把歲數,才求得一位紅粉知己,生平夙願,正當得償的關頭,我若還叫他老人家牽腸掛肚,憂戚難安,豈非顯得我這做徒弟的太不長進?」

  南官羽聳聳肩,道:「說真話,對老爺子的孝心,你是夠了,否則,怎麼玩得出強劫美人轎那一出把戲來?換個師父、或換個徒弟,只怕都不會如此開通順應!」

  毒魄啼笑皆非的道:「你少扯淡!」

  南官羽下意識的摸了摸他斜掛于馬首右側的槍囊,心裡想,這可不是扯談,若非全老爺子走了這一步桃花劫,又何致於有今天的血雨腥風?

  師徒固然情深,但那跟著來的連番惡戰狠鬥,可就夠嗆的了……

  「抱固嶺」隔著「後山溝」只有裡許地,中間連著一片雜木叢生的大斜坡,「後山溝」名副其實,正是坐落在一條山坳於裡。

  由『後山溝』仰頭向上望,可以清晰看到「抱固嶺」半腰錯落散佈的幢幢屋字,那裡,便是「鬼王旗」的大寨了。

  「後山溝」算是個十分畸形的所在,沿著山拗子兩邊高低不平的地勢,有的以原木、有的用毛竹,也有拿磚石做材料,因陋就簡,毫無規則的搭造了十多問房子,每戶的門簷下,還掛得有各種各式粗俗不堪的招牌或燈籠,光看那上頭的字型大小,就能叫人明白這一家是千什麼的,總不外茶鋪酒館,賭坊娼戶一類,此地敢情和「群英集」的性質差不多,都是依附「鬼王旗」才興旺起來的小村甸。

  順著溝底權充為「路」的崎嶇地面走過去,開窯子的戶頭共有四家,分別為「春來喜」、「小豔芳」、「雙合」、「洞天閣」,而不管它起的是哪一種絝麗名稱,其格局雜亂、建築粗礪則並無二致,似乎賣人肉的地方單論交易就行,什麼氣氛情調,全他娘算是題外之事了。

  現在,剛剛天黑。

  天才入黑,「後山溝」可就開始熱鬧了。

  大部分是從「抱固嶺」「鬼王旗」大寨裡下來的人。

  他們只要越過中間那片坡地,就和去鄰家串門於一樣,消消停停便應了卯,也有少數附近山居的年輕人溜了來偷尋樂子,總之,掌上燈,這裡就喧囂活絡起來,和白日的鬼冷冰清,截然兩個世界。

  毒魄與南宮羽早就到了,他們當然不會大搖大擺的四處遊逛,也不會鑽進哪家店裡去叫吃叫喝,到底,這是「鬼王旗」的地盤,生面孔的人隨時都可能引起疑竇,招來麻煩,他們不想打草驚蛇,自擾陣腳,因此,在弄清目標地形之後,兩個人便窩在山溝的僻靜處休歇養神,以備時辰到了,大於一場。

  伸手揮去一隻停在臉上的小蟲,南宮羽從手邊的泛白布袋裡摸出兩套夾肉燒餅,遞一套給毒魄,自己就著另一套開口大嚼,吃得頗有勁頭。

  毒魄目光下望,不停巡梭著那四家窯於的方位,他咬了一口燒餅,有些食不知味的道:「你猜想,南宮,姓崔的今晚會去哪家落腳?」

  咽下口裡的東西,南宮羽抹了抹嘴巴:「這可不大好猜,而且,也不是猜的事,在逮著了才能算數。」

  毒魄若有所思的道:「我聽說崔秀是個極為狡詐機靈的人,心思巧、反應快,且生性多疑,警覺特強,要對付他,決不可稍有疏忽,否則,一朝吃他溜脫,再想找第二次機會就不容易了……」

  南宮羽又咬了一口燒餅,用力咀嚼著:「這個狗雜碎還是塊道地的狠貨,咱們下起手來可半點遲疑不得,務必往死處殺、要害幹,別叫他有絲毫喘息的餘地!」

  毒魄道:「有關這一樁,你倒不必掛懷,只要堵上他,他就難求僥倖。」

  望望天色。

  南宮羽道:「毒魄,你打譜用什麼法子去確定姓崔的耽在哪一家?」

  毒魄低聲道:「速戰速決,抓個窯子裡的粉頭或龜奴出來逼問——你看行不行?」

  南宮羽哧哧笑道。

  「行,怎麼不行?這法子又快當、又落實,強似一間間房開門去找,如果正好碰上了那話兒,豈非自觸黴頭?」

  毒魄道:「還得記住一項,南宮,假設姓崔的有同伴隨行,我們也要把狙擊重點擺在姓崔的身上,以先宰殺他為第一要務!」

  點點頭。

  南宮羽道:「我省得,原就是為了這狗娘養來的。」

  三口兩口吃完了手上的夾肉燒餅,毒魄拂去前襟上沾著的碎屑,站起身來。

  「開始吧,南宮。」

  南宮羽瞅向下麵明亮的燈火,往來不絕的喧囂人影,略顯猶豫的道:「現在動手,會不會太早了點?」

  毒魄道:「崔秀是個色情狂,是個變態,這個時間對他而言,說不定已經夠晚了。」

  頓一頓,他又沉緩的道:「對我而言,也已經夠晚了……」

  南宮羽掂起他那狹長的槍囊,神色間帶有幾分歉意:「我知道你的感受,也瞭解你的心情,毒魄,我只是慎重將事——」

  毒魄微微一笑:「我們走,南宮。」

  兩個人行動迅速又毫無聲息的摸進了「後山溝」。

  第一個目標,他們選定坐落在一片突起的小丘上的那家「春來喜」,

  「春來喜」是好幾幢連在一起的木造房子,房子固然蓋得粗濫,面積卻還不小,打眼估量,占地竟有三十餘丈方圓,高高矮矮的屋脊柿比簇擁,景觀雖不堪瞧,卻顯示著其中的別有天地。

  進出這裡的人不在少數,多是些橫眉豎目,勁裝抄紮的角色,而連番笑鬧押戲之聲騰達戶外,呼嘯來去,嘈雜不休,似乎非要這麼逗鬧一陣,才能提起興致,表現出那種食色性也的氣慨。

  隱在暗影裡,南宮羽望著眼前光景,不禁雙眉皺緊:「娘的,人來人往,這麼雜法,卻待怎麼下手?」

  毒魄悄聲道:「我們繞到後頭去。」

  「春來喜」這幾幢木房的建造格局,是前面高、後面低,而門前明晃喧嚷,屋後卻一片漆黑,且能靜得出鬼來。

  二人也只是剛剛摸到,後頭一扇單薄木門已,『呀』聲啟開,屋裡光線透射,正映著一個高頭大馬的身影端著一隻木盆走了出來,朝著烏沉沉的曠地三不管就「嘩啦啦」潑盡了滿盆水。

  盆裡的污水雖然不曾沾著南宮羽與毒魄,卻也害得南宮羽踮腳一跳,同時狠狠吐了口唾沫,叫爹叫娘的咒駡起來。

  那潑水的人並沒有發覺附近危機隱伏,兀自手拎木盆,仰天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乖乖,別看這大的塊頭,居然還是個女的!

  毒魄壓著嗓門道:「是個雌貨,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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