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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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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咬牙,衛浪雲道:「算了,你不用回去了,老子們和『六順樓』拼命去,拼死拼活也強似擔這種心事,要有什麼不測,我夫妻也好死在一起!」 水冰心一下子撲進衛浪雲的懷中,將衛浪雲緊緊摟抱著,淚如雨下:「哦……浪雲……浪雲……我的郎君……我的丈夫……」 衛浪雲臉色鐵青的道:「我寧肯戰死,也不受這樣的鳥氣,本來我就不願叫你回去向澹台又離妥協,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及雙方以後的立場,這才勉強同意如此做法,既有這麼多的困難問題存在,算了,我,就是犧牲再多的人命亦得硬著頭皮挺下去,人家不怕,我還怕什麼?」 仰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水冰心哀懇著道:「讓我回去,浪雲……我回去還有成功的希望,至少還有一試的機會,如果不回去,就連這點希望也滅絕了……」 衛浪雲寒著臉沒有作聲。 水冰心又啜泣著道:「想開些……浪雲,我不能愧對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義父,也不能愧對我的丈夫,我要活下去,就必須使雙方融洽相處……浪雲,你要諒解我,別叫我在兩邊的仇恨夾縫裡苟延生命,我無法目視這彼此俱屬親人的血肉橫飛而若無睹……浪雲,那綿長的忿隙,那多少條生靈的延續,全在我這一趟回去的成功與否,我回去,尚要一試,你不要自行阻斷這一試的機會……」 低下頭來,衛浪雲沉沉的道:「我怕的是你遭到危害——」 水冰心咽噎著道:「讓我去努力,浪雲……」 衛浪雲歎了口氣,悒鬱的道:「萬一不成功呢?你又不准我進兵……」 水冰心悲楚的道:「那就要看天命……浪雲……但我絕對不准你在我最後的消息確定之前輕舉妄動,絕對不可以……」 目光一閃,衛浪雲道:「你的意思是說,當你最後的消息確定後一一—能成自是最好,如不能成,你會同意我們與『六順樓』開火?」 哽咽了一聲,水冰心道:「如果最後的消息是失敗的,浪雲,我也再管不著你們以後的事了……」 猛力搖晃著水冰心,衛浪雲厲聲道:「你這傻子,你竟還有這個念頭,如果你不答應我消除此念,我就不要你回去,無論將來的結果如何混亂,我也一概不管了!」 怔怔的凝視著衛浪雲,水冰心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她的目光溫柔澄澈,但卻包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淒韻哀息,仿佛她的心在扭絞,魂魄在抽噎……用力吸了口氣,她細細的道:「好——我答應你。」 衛浪雲緊迫著道:「答應我什麼?」 水冰心酸澀的道:「答應你——如果我回去向義父勸說的最後希望減絕,我不死,我等你去救我,或自己設法逃出來與你會合。」 衛浪雲堅持道:「你起誓不是騙我!」 抖了抖,水冰心道:「夫妻七日,時間不長,意義卻深,浪雲,你不相信我?」 衛浪雲堅持道:「我要你起誓!」 幽幽嘆息,水冰心喟然道:「好,我起誓……」 於是,衛浪雲低下頭來,用自己的唇,用自己的舌頭,將水冰心腮頰上的淚水那麼輕柔的,盡致的吸吮個乾淨,淚水滋味是最鹽的,帶點兒澀,但是,在衛浪雲的感覺中,卻再沒有比這更甜蜜芬芳的…… 小夫妻在溫存了片刻之後,衛浪雲將水冰心扶坐在床沿,手臂輕攬著她的腰肢,衛浪雲低聲道:「現在,好一點麼?」 水冰心的笑容竟是那樣的牽強,她道:「好多了……」 吻了吻她的臉,衛浪雲笑道:「我幫你收拾衣物吧?」 連忙抱住衛浪雲,水冰心的動作恐懼而惶急,生怕衛浪雲會從身旁飛走了一樣,好將整個上半身完全倒在衛浪雲懷中,微微顫抖著聲音道:「不要……浪雲……不要……就這麼抱著我,珍惜這—點,離別的時間吧……」 怔了怔,衛浪雲輕撫著妻子的秀髮,愛憐的道:「別緊張,冰心,事情仍有希望,便算失敗了吧,你我一樣有相聚之日,我們的甜蜜歲月還長得很……」 俯下臉龐,他又低聲道:「你答應過我的,是不?」 閉上眼,水冰心喃喃的道:「是的……我答應過…」 衛浪雲突然一把將水冰心整個摟住,那麼火熱的,用力的,雨點一般的狂吻著她,水冰心的反應更是激烈,她的雙臂像蛇一樣纏住了衛浪雲的頭頸,將自己的臉、唇,毫無保留的仰迎上去,兩個身體緊擁在一起,心在呼應,且在交流,靈魂在融匯——由他們的糾纏的舌尖傾訴了太多彼此深刻的愛…… 水冰心走了,回「六順樓」去,單騎只影走的。她拒絕了一路護送的建議,為的是怕被「六順樓」的偵騎眼線發覺會於事有礙,她是在黃昏時分離開,希望能借著朦朧的暮色掩隱她的行蹤,不要太早現露她出現的方向。 衛浪雲沒送她,因為他耽心臨別之際會忍不住演出「兒女情長」,往往「英雄氣短」了才會「兒女情長」的,這在衛浪雲的身份地位與如今的情勢來說全不方便,他不得不做給人家看,這就是一個領導者難言的苦衷之一……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可是—— 在淡淡的藍灰色暮靄浮沉中,有淺淺的,淒寒的殘霞餘暉映幻在這蒼茫起伏的山區裡,人在「翠竹軒」的樓後邊,衛浪雲獨對晚照煙靄,沉默著似有所思。 近晚的天氣,涼意浸人。 坐在那塊平滑的青石上,衛浪雲腦中想的是那個影子,眼裡晃的是那個影子,齒頰之間,宛似還留著愛妻,潤澤的餘芳…… 輕悄的田壽長來到了衛浪雲背後。 注視衛浪雲的神態,田壽長不禁感到心裡難過,他緩步走了上來,溫和的將手放在侄兒的肩頭,低沉的道:「浪雲,你在想什麼?」 衛浪雲要站起來,田壽長卻按住了他:「坐著吧,不用拘禮。」 苦笑了一下,衛浪雲道:「她走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走了,我們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邊。」 衛浪雲沙沙的道:「夫妻七日,哎……」 田壽長愛憐的道:「別耽心,浪雲,你們還會有七十年好聚首。」 咬咬嘴唇,衛浪雲自嘲的道:「平常,還自以為很堅強,但不知怎的,一涉及男女之間這個『情』字,也變得那樣的不易克制了……」 田壽長諒解的道:「自古以來,有許多英雄豪傑,大賢之士,能堪破功名利祿,漠視榮華富貴,卻也少有安度情關的,你又是誰,豈能自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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