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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冷冷一笑,水冰心道:「看你的樣子,還頗不高興?」

  連忙抬頭陪笑,唐明道:「不敢,大小姐,我們哪敢不高興?」

  咬咬唇,水冰心道:「好,給他醫治手傷,包紮妥了之後,帶回去,義父老人家還有許多重大的計畫寄託在他身上呢。」

  庸明忙道:「是的,臨行之前,大當家也已交待過了,大當家吩咐,若能設法擒住這廝,則不啻削除了『勿回島』的兩膀,此外,更可挾持他為人質,藉以向『勿回島』做有益於我之條件談判!」

  水冰心冷冷的道:「你知道最好!」

  忽然,衛浪雲吐了口氣,語聲低啞,卻仍然帶著那麼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調侃意味,道:「怎麼你們全是敲的—樣算盤?『皇鼎堡』、『鐵血會』,加上『六順樓』?都要拿著我要脅或打擊『勿回島』?真是一廂情願哪……」

  唐明用力一壓手中匕首,叱道:「剛才那一陣子還沒把你燒糊塗?看情形你的活罪還嫌受得不夠?利舌利齒的東西!」

  水冰心也生硬的道:「衛浪雲,若非我心太慈,恐怕你就沒有現在的清醒愉快!」

  —點也不憤怒,不激動,不叫苦,衛浪雲暗啞的道:「不用來這一套,水冰心,你加諸於我的,我勢必帶息奉還,我並非三歲稚童,給我一巴掌就能使我恨,給我塊糖吃就能令我喜歡?你的想法太簡單,也太幼稚了,以為燒得我死去活來只要到未了替我弄熄了火就能博得我的感激與饒恕?這是不可能的,我仍將索討這筆債:老實說,水冰心,方才,便是你不來撲滅我身上的火,那火也已燒得差不多了!」

  氣得水冰心憤怒的叫道:「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狂夫,我根本不用你感激,而且也不怕你報復,因為你今生.毫無機會!」

  說著,她一揚頭,向唐明道:「看牢他!」

  在唐明的回應聲中,這位「六順樓」大當家的寶貝養女,也已粉面罩霜,氣衝衝的推門自去。

  二十餘乘鐵騎沿著這條堅實又寬敞的驛道往前賓士,他們的目的地是「皖」境「石弓山」西麓的「六順樓」,二十餘騎,有十八個人身著青色長衫,內襯同色緊身短衫,肩綴條數不同的金色寬線,其中只有兩個人打扮不同,—個是穿著一襲黑勁裝,披著大斗篷的水冰心,另一個,唔,則是套著一身灰衣,眉宇間憔悴委頓的衛浪雲,現在,「六順樓」的人馬正挾持著衛浪雲向「六順樓」趕回。

  衛浪雲的一身創傷,早已由一層層的淨布包裹得又緊又嚴,為的是提防傷口破裂,他的左手也裹著白布,當然,就算是「六順樓」的人們顧慮得再周到,這一路奔波,衛浪雲也幾乎吃不住勁了。

  離開「老善客棧」,今天,也已是第五天了,他琢磨著,最多再有大半日功夫,便可到達「石弓山」山麓地段,而此刻是正午時分,換句話說,大約入黑便將抵達目的地了,抵達目的地之後象徵著什麼意義呢?那只是一連串無窮盡的囚禁、逼迫、淩辱,拿做為一件要脅「勿回島」的工具罷了,除此之外,扣押著他,「六順樓」又何嘗不是少了一樁大大的顧忌呢?

  這一次由海上揚帆中土,可以說是衛浪雲多年來最最倒運的一次了,先是吃「鐵血會」打了個措手不及,弄得傷痕累累,跟著又表演了一場追逐戰,由陸至水,非但叫「皇鼎堡」的人嘗了一記「蛇頭梭」,更險些因虛脫過甚而淪為波臣,好不容易精疲力竭的泅泳到「龜中嶺」,卻又無巧不巧的掉進了「六順樓」手中,本來還算瞞得天衣無縫,偏偏冤家路窄,在這等「虎落平陽」的窘迫形勢下,複被水冰心認了出來,挨了一頓好耳光不說,又上了一遭大刑,「貼心火」,可真是炙得他五內也如焚了;如今,更挾持著他到「六順樓」去,這一去,凶多吉少倒也罷了,那種死活不能,受人脅迫利用的罪才叫難受呢……

  衛浪雲愁眉苦臉的自家向自家歎著氣,這五天來,他業已用盡心機設法逃走了,但「六順樓」的人不比「鐵血會」那般好對付,他們看得緊,守得嚴,好多次機會全被他們截斷了,五天之中,衛浪雲就沒有能走出人家視線半步!

  在客棧裡的時候,他壓在被底的暗器、信物,銀票珠寶等隨身物件,也全被「六順樓」的人搜了去,如今,他唯—可以利用的東西,便是雙腕假皮內暗藏著的兩條小鋼鋸,加上頭髮中的幾根「青磷線」了。

  設法跑呀,他的腦子裡有個聲音一再的鼓勵著他,衛浪雲是越來越焦急了,朝前移一裡,便表示「六順樓」接近了一裡,換句話說,也就是逃走的機會減小了—分,衛浪雲十分清楚,「六順樓」乃武林四大幫派勢力之一,其防衛之森嚴,設計之周密何啻銅城鐵堡,龍潭虎穴!只要—朝被關將進去,再想逃跑出來,那種困難,就要比之現在不知難上多少倍了……

  就在他暗自沉思,心焦如焚中,後面,水冰心的黑綢斗篷飛揚著策騎跟上,她冷淡的看了衛浪雲一眼,道:「你在想什麼?」

  衛浪雲歎了口氣,道:「想你。」

  柳眉倏豎,水冰心的銀柄黑皮小馬鞭「唰」的掠過衛浪雲頭頂,她嚴峻又寒的道:「大概你的罪還沒受夠,滿口穢語!」

  衛浪雲冷笑一聲,道:「你別自作多情,想歪了,我說想你,並非是喜歡你的那種想你,我沒有這個胃口,我是在想,你委實可惡!」

  水冰心怒道:「我什麼地方可惡?!」

  衛浪雲恨恨的道:「恩將仇報!」

  重重—哼,水冰心道:「你混帳,你對我有什麼恩?」

  用被細銅絲與絞股牛皮索緊縛著的雙手抓牢鞍把,衛浪雲的表情是驚訝的,他氣忿的道:「我將你從那淫賊奚俊的魔掌下救出,免了你清白受汙,保住了你的貞節,媽的,這不叫恩叫什麼?」

  鳳眼兒一凜,水冰心尖銳的道:「這是你一面之詞,根本斷章取義,光撿好聽的說!」

  衛浪雲大聲道:「好,你卻講,難聽的!」

  吸了口氣,水冰心放低了聲音,語氣卻十分冷峭:「為什麼你不照我的話做殺了那淫賊?可見你別有用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衛浪雲憤然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有什麼權力命令我?奚俊雖然下流卑鄙,他卻並沒有玷污到你,光是眼睛看看你的身體便需要一命相抵?你那身價就這麼昂貴值錢?」

  勃然大怒,水冰心道:「你還有理?」

  一昂頭,衛浪雲道;「我當然有理,就只為了我沒照你的話做去殺一個罪不至死的人,你就要如此歹毒的迫害我,刑逼我?告訴你,個人有個人的觀點與立場,你不能強使我跟你對事情的看法完全一樣,這叫——奸淩他人心意及尊嚴!」

  —咬牙,水冰心狠狠的道:「閉住你的髒嘴!」

  衛浪雲凜然的道:「你更不算乾淨!」

  肅然的註定衛浪雲,水冰心道:「不要嘴硬,衛浪雲你現在還掌握在我們手中!」

  忽然在馬鞍上顛簸了一下,衛浪雲急忙用力再抓緊了鞍靶,他蠻不在乎的道:「如何?」

  水冰心生硬的道:「因此,你說話要小心,我還可以隨時再給你苦頭吃,就像在客棧裡面那樣一—」

  哧哧冷笑,衛浪雲道:「我含糊什麼?打破了頭用扇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冰心扭轉頭,目注兩旁景物在蹄聲緊密中迅速往後倒退,她輕輕用手按了按被風吹得掀起來的斗篷—一這個小動作十分柔美,然後,她似是心平氣和了一點,低徐的道:「老實說,衛浪雲,你沒有照我的話去殺那淫賊,我雖氣,但還不至於非要報復你不可,最叫我恨的,是你明明可以早點救我,卻故意拖延時間,眼看著我出醜,眼看著使我更形羞窘,另外,你也看過了我的身體,而且,竟然尚是那麼一副狂蕩不拘,嬉皮笑臉的模樣一—你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恨你,我也要傷害你的自尊,一點不容情的傷害!」

  衛浪雲哼了哼,道:「我只是要弄清楚姓奚的到底要搞什麼名堂,我不能在未明事實真像之間便貿然打抱不平……」

  咬咬牙,水冰心羞惱的道:「狡辯!你——-說穿了還不是——還不是有意要—一要我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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