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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暈天黑地,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的寒冷侵襲著他,這陣陣寒冷簡直就能凍進人的骨縫子裡,猛一個哆嗦,嗯,浪雲總算蘇醒過來,他有些茫然的張著眼凝視前方而前面只是一片濃濃的黑暗,腦袋裡空洞洞的,心房裡霧濛濛的,他宛如剛才遊魂歸竅,一下於竟記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又閉上眼,衛浪雲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回憶,唔,很快的他便將一切記起,當然,他也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但是,像方才那一刹間的迷濛濛卻反倒好了,如今一旦清醒過來,固然所有經過全似歷歷在目,可是身上的創傷也就馬上抽心入髓的疼痛起來,這種痛苦,是巨大而尖銳的,像有個可惡的精怪在他肚子裡用力扯絞他的五臟六腑,從骨頭裡朝外痛,滋味難嘗透頂!

  心在怦怦的跳,太陽穴在噗噗的蹦,周身的血管也粗漲,衛浪雲咬牙切齒,不叫自己呻吟出聲,只是不停的默默咒駡:「殺千刀『鐵血會』……天雷劈『皇鼎堡』……」

  喘息了好大一陣,衛浪雲才覺得稍稍好過了一點,他艱辛的用那兩條又麻又冷,幾乎不像屬於他的手臂撐著砂地,吃力不堪的將自己俯臥的身上轉了過來,而這輕輕一轉動,全身的痛楚又差一點使他再度扒了回去!

  扭曲著臉,衛浪雲勉強坐好,他大大的喘了幾次,然後,十分苦澀的環首四瞧,老天,如今竟已是晚了。

  舔舔唇,味道是腥膻膻的,木生生的,仿佛還有些腫,衛浪雲又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一罵,才又發覺自己左邊肩頭相連的肌肉裡,尚插著一隻蛇頭鋼梭,幸好只鋼梭入肉的位置稍微偏了三分,否則,只怕早就插進後頭頸了,他恨恨的吐了口唾沫,雙手也用力緊拉了一下。

  「好吧,隨你們糟塌吧,反正我是『虎落平陽』,『龍遊淺水』,只不過,這種局面不會維持太久,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咱們這筆帳可就要從頭到尾細算一番了……」

  心裡喃喃罵著,衛浪雲試著站起來,他一再顛跌,終於搖搖晃晃的站立,痛苦的吐了口氣,又忖道:「媽的,想不到這身子竟折磨到如許地步,自己看自己,也忍不住要一灑同情之淚,上天保佑,但願我還有機會出出這口鳥氣……」

  嘀咕著,衛浪雲開始艱辛的移步離開這裡,這種緩慢又笨拙的移動,在常人來說,也已不屑一笑,但在眼前的情形下,衛浪雲卻已盡了他最大的力量,費了他無比的精神,就這麼蝸牛似的寸寸前進,一動一喘,一動—顫,當他苦不堪言的來到「龜嶺」半中腰的時候,在他的感覺上,宛似已走遍大半個天下了……

  實在已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衛浪雲咬著牙,磨蹭著找到一處較為茂密隱蔽的黑松樹林,也不管地下凸凹不平,潮濕晦黴,順著身子便側倒躺下,而幾乎剛剛躺下,便暈沉沉的甚麼也不知道了。

  說不出是在一種什麼樣的特殊刺激下驚醒了他,可能是照到臉上的朝陽,也可能是爬在身上的小蟲子,也或許是傷口的疼痛、夜來的寒冷,但總而言之,衛浪雲是蘇醒過來,而且,十分突然的蘇醒過來。

  他猛的睜開眼,初升的陽光金爛爛的映射在他的臉龐上,強烈的光線,刺得他雙目生痛,於是,他又立刻閉上,可是,在他的感觸裡,卻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雖然他在方才的一睜眼中,除了那炫目的陽光之外並沒有看得清什麼,但他卻興起一種尷尬又窘迫的反應,仿佛是,好像赤身露體處在眾人炯炯視線之下的情形一樣,那等彆扭勁簡直就甭提了……

  沉重的將臉龐側開了一點,衛浪雲再一次慢慢,將眼皮睜開,而這一睜開,他總算看清了面前情景,但一看清楚,他險些就哭出聲來,映在他的瞳孔中的,是一雙人腳,不,不止一雙,兩雙、三雙、四雙、五雙……老天爺,竟有九雙之多,將他團團包圍在中間了!

  歎了一口氣,衛浪雲定了定神,順著那些雙人腳朝上移望,第一個印象告訴他的,這些人全部穿著相同的服裝——深青色長袍,內襯同色短褲,齊兩肩縫口處綴連著一道、兩道、或三道寬邊金線,於是,不用再往上看那些張臉了,衛浪雲悲哀的露齒苦笑,這種裝扮,普天之上只有一個江湖團社是如此——「六順樓!」

  他不看人家,人家卻由不得他,輕輕的,一個人蹲下身來,面對面的向他俯視,這個人,生得大耳垂輪,鼻直口方,模樣到是十二分的威武莊嚴,他掇肩縫口虎虎赫赫的綴縷著三道寬邊金錢,此刻他開了口,語聲是相當的和緩友善:「朋友,我們是『六順樓』屬下的弟兄,看你的穿戴神情,約摸也是武林同道,方才我們發現了你,卻—直不敢打擾,等你自己醒轉,好歹總算醒過來了,老實說,我們還真怕你就這麼永遠睡下去了呢……」

  喉頭一陣癢,衛浪雲嗆咳了兩聲,他急促的喘了半歇,才好不容易抑止下來,清清嗓子,他沙啞又乾澀的道:「你們各位,呃……是『六順樓』的好漢?」

  那方面大耳的仁兄一頷,道:「大概朋友你也有個耳聞了?」

  有些發噱的感覺,但衛浪雲明白此時此景他是絕對不能笑出來的,強忍住這種感覺,他孱弱的道:「『六順樓』名滿天下,威懾武林……只要在道上混過幾天的,還有誰能不曉得貴樓的大名?」

  對方微微一笑,道:「在下乃『六順樓』澹台大當家麾下『三道金』庸士,諢號『飛釣流星』,姓名上唐下明,敢問朋友尊諱?」

  吸了口氣,衛浪雲扯謊道:「呃,不才姓田叫田展。」

  點點頭,這唐明和煦的道:「田少兄,在下可否請問一下,少兄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叫人傷成此等模樣?又孤身躺在這『龜中嶺』荒林裡?」

  衛浪雲的反應是快速無比的,他早已判斷到對方會有此一問,於是他先苦著臉歎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實不相瞞,唐老哥,這檔子麻煩說起來也是不才我的衝動所至,三年之前,我與我的一個遠房表妹訂下了親,說好三年之後我由外地學藝出師回來再行成婚,但哪裡知道我辛苦練好了一身本事,眼巴巴的趕回來,我那沒有良心的表妹卻嫁了別人,你想想,這口冤氣我又怎生咽住隱下?因此我在暴怒之中,亦未顧慮後果,便三不管的找上了她與她那新夫婿的大門,和那個奪人妻室的王八蛋一朝面,三句話沒有談攏,我就首先動了手,可是,唉……又怎知道那個小子非但武功比我更強,而且還有極大的靠山呢!這一打起來,說劇烈呢卻也相當劇烈,好歹麼我也撐了幾十招,到了後來,終究不是那混蛋的敵手,吃他傷了這且不說,在我與他拼鬥的當兒,他的一干狐朋狗党竟也聞風聚集,這一見我吃上癟,豈能不乘機揩油,打我這個落水狗?簡直就像一窩野獸,他們直將我傷成這等模樣,就險些連我的屍也分了,天可憐見地,在最後關頭,我仍能鼓起餘勇,拼命突圍逃出,涉山過水,披荊斬棘,好不容易逃至此地,故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現在,便是老哥你所見到的這副狼狽像了……」

  深沉的一笑,唐明道:「真是令人不平……少兄,那麼傷了你的那人是誰呢!」

  毫不思索,衛浪雲順口溜出:「徐修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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