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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衛浪雲與田壽長在此間約好,乃是為了一樁天大的要事,當今武林中爭紛日起,群雄自立,是一個混亂爭霸的局面,而「分久必合」乃是一定的演變,但武林需要統一,就必須有一個盟主出來領導,出來規律,現下稱雄武林的幾股最大力量全在蠢蠢欲動,相持不下,這幾股最大的力量便是「皇鼎堡」、「六順樓」、「勿回島」、「紫淩宮」!自然,衛浪雲乘舟歸來,也就負了這樣一件沉重使命,他要和乃叔詳加研討,細細分析,就眼前的情勢安排步驟,以便決定如何定鼎武林,領袖群倫的大計。

  看著侄兒那悵懷與沉痛的形態,田壽長不禁有些心痛,他連忙哈哈大笑,輕拍著衛浪雲的肩頭道:「浪雲,乖孩子,我這一提起你爹來,卻又令你心頭難過了,咳,放開一點,別再朝那上面想啦,再不濟,你這兩個老叔還在人間伴著你哪,或者我們兩個老東西比名望,比本事是差了你爹一頭,但是,我們對你的愛護卻敢說—點也不比你爹來得少……」

  輕喝一聲,衛浪雲帶些兒悽楚的笑笑道:「二叔說得是,兩位叔叔對侄兒的摯受厚恩,只怕侄兒一生—世都報償不盡……」

  又是安慰,又是欣愉的笑了,田壽長感歎的道:「你這孩子天性純孝,心胸開闊,重情感,論道義,這又是和你爹—個模子鑄出來的……老實說,這一輩子我們這兩塊老骨頭也不想再成家了,便是親兒子吧,也不見得比你更孝順,倘日後你能成大器只要記得多把我們一對老東西侍候得體貼點,好好給我們送個終就是了。」

  衛浪雲不由得心中一顫抖,哽咽的道:「二叔,你老怎的說這來了?」

  炯亮銳利的雙眼中,這時似浮起了—片朦朦的霧氣,田壽長用手輕撫著自己面頰上的黑色汗毛,顯得那麼冷淡,又那麼悠遠的道:「孩子,你二叔我一向嘻笑怒駡慣了,尤其對於外人更是狂放不羈,邪魔鬼道,看上去我像是又奸又刁,十足一個沽名釣譽之徒,其實,說起來,我真正的個性卻是淡泊無比的,什麼也看得開,什麼也放得下——除了你這孩子以外。」

  低緩的,他又道:「天生萬物,都有他最大的生存極限,不僅是人而已,至於這個極限,任是什麼東西也必得歸向寂滅了,這是一種迴圈,也是一種自然的淘汰————幼小的變得堅強,堅強的逐漸衰老,而衰老的便需要安息了,孩子,談到人的生死亦乃如此,沒有什麼忌諱出口的,這是件十分尋常的事,就好像我們平常日食三餐一樣,因此,將來你小的來送我們老的,不是順理成章的迴圈麼?」

  若澀的一點麼,衛浪雲十分難受的道:「二叔,我們今天非要討論這個問題不可?」

  扁塌的鼻子動了動,田壽長開朗的道:「你不敢面對這個現實?」

  衛浪雲深沉卻安定的道:「不是不敢,二叔,是因為尚不到該要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想,這該是一段長長的時光以後的事了。」

  深深的看了衛浪雲一會,田壽長忽然大笑道:「好,如今我們便言歸正傳吧!」

  換了一下盤坐的姿態,衛浪雲謹慎的道:「二叔,大叔首先要侄兒請示—下,如今『六順樓』,『皇鼎堡』、『紫淩宮』的情形如何?他們是否有搶先雄霸武林的意圖?」

  哼了哼,田壽長道:「這個問題老展問得蠢!他們當然都有主盟武林的念頭,只是大家都在觀望,準備找尋適當機會動手罷了!」

  衛浪雲忙道:「那麼,如今可有這種機會?」

  搖搖頭,田壽長道:「仍然沒有,除非,三不管硬拼!」

  笑了,衛浪雲道:「這極不可能;二叔,我們這四邊的人馬互不相容,誰也不吃誰那—套,大家全不聯合,試問哪一方面願意首先動手與其中一方火拼而讓其他兩股勢力得以乘隙擴張?」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若是毫無原由的硬幹,只怕江湖公論也抵受不住呢!」

  田壽長意味深長的道:「所以說眼前仍無適當時機,這不但是他們三方如此,對我們也是一樣!」

  衛浪雲思慮了一下,道:「二叔,依你老看,對方這些人會不會在暗中已經進行什麼陰謀了?」

  雙目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輝,田壽長深深的道:「至今我也並未發覺,但我以為,這是值得防範的,因此,我也早就留了一手,預備緊急應變了。」

  衛浪雲有興趣的道:「二叔,你老留了什麼樣的一手?對像是誰?」

  呵呵笑了,田壽長道:「對像自然是『六順樓』、『皇鼎堡』,以及『紫淩宮』,至於我袖裡暗藏什麼乾坤,小子,還是等到用得著的時候再說吧!」

  於是,衛浪雲不再就這個問題問下去,他進入另—個話題道:「二叔你老看,如若我們打消了主盟武林的念頭,其他方面在謀奪霸主地位的時候會不會將我閒置於事外?」

  田壽長淡淡笑道:「你看會嗎?」

  搖搖頭,衛浪雲道:「這個終結我已經反復思考了很久,但結論是,我認為不會,不管將來是哪一方面統制了武林,他們卻斷乎不會讓我們逍遙自在過安寧日子的!」

  籲了口氣,田壽長道:「你說得很對,事實上亦是如此,換句話講,我們也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忽然他目注衛浪雲,詫異道:「咦,孩子,你怎會生出這種忍讓委屈的念頭來?你不是一向雄心勃勃,志淩雲霄的麼?」

  笑了,衛浪雲道:「二叔難道不曉得,我的天性也十分淡泊的麼?只是大勢所趨,侄兒我想淡泊自守,想退出這場是非也不行了,因此,與其叫他們來把武林搞得血雨腥風、烏煙瘴氣,還不如我們自己來加以規律整頓!」

  田壽長雙手合十,笑道:「佛雲—一—」

  衛浪雲接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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