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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盂絲倫笑了一笑道:「舅父,你難道這樣健忘嗎?福康安雖然放了,他還有一個人質在我們手上,那就是賀蘭明珠哩!」

  一言驚醒夢中人,范公達把大腿一拍,說道:「啊唷!

  我幾乎忘記啦!」

  智禪上人也醒悟過來,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愛妾,這次賀蘭明珠跟隨征西大軍到塞外來,保護她的千斤重負,就落在福康安的身上,如果賀蘭明珠有了差錯,福康安怎樣向兆惠交代?孟絲倫又向智禪上人道:「師伯,如果你老人家提防福康安把心一橫,索懷不要賀蘭明珠,向我們進攻時,我這裡還有一條錦囊妙計,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福康安著了我們的道兒,不但不敢反悔,恐怕比羔子還要馴服呢!」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聽了孟絲倫的法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們逕自進行一切疏散撤退的工作,準備明天依計行事,按下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白熊谷口守望壯士進來報告,說清兵再退後五裡,連巡哨的騎兵也不見了!智禪上人知道是岳金楓返回清兵大營的結果,心裡頭高興,老禪師立即吩咐手下把福康安再次提解上來,這回的福貝子不再捆綁了,跟著四名壯士來到廳下,智禪上人向他喝道:「福康安,我現在把你釋放,派人送你返回,可有一件,你要答允我們三個條件!」

  福康安聽說智禪上人肯放自己,不禁心中大喜,不過他表面上仍然故作鎮靜般,不形於色,淡淡說道:「哦!你們要放本帥嗎?可有什麼條件!」

  智禪上人說道:「我們這班人明天馬上搬離白熊穀,遷徙到別處去,不准你派將兵阻撓,這是一件,其次,你們將來進軍南疆,對回部的牧民百姓,不得有秋毫侵犯,這是第二件,還有,你們如果假道西藏征伐尼泊爾,更要嚴加約束士兵,不准損傷西藏境內一草一木,殘害藏民,這是第三件,你答應不答應?」

  福貝子聽了這番話,心中沉思:「我現在身為俘虜,變了你們刀俎上的魚肉,別說是三個條件,一百個條件也得答應,哼哼,如果我回到大營去,只要一個號令,便可派大軍到來,把你們這班叛逆生擒,碎屍萬段!」

  他心裡這樣想;口頭上卻唯唯諾諾應道:「很好,一言為定,你們既然放了本帥,本帥也看在道義兩字,答允這三個條件便了!」

  智禪上人扭頭向金弓郡主道:「侄女,拿酒過來!」

  孟絲倫笑嘻嘻的,轉射進內堂裡,拿了一把酒出來,福康安看了看孟絲倫的背影,恍然大悟:「咦!這女子不是叛回首長小和卓木的妹子金弓郡主?她怎的會在這裡?」

  心頭上不由自主,泛起了一陣寒意!

  原來當日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巴達克山下被清兵生擒,福康安當時是副帥的身分,也和孟絲倫見過一面,不過當時的金弓郡主,被飛龍師太打壞了頭腦,變了白癡,如癡如呆,形相當然比起現在大大不同,所以孟絲倫假扮牧羊女,跟著智禪上人入營給賀蘭明珠醫病的時候,福康安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不過他究竟在征回戰役裡,跟盂絲倫對過幾仗,對金弓郡主的嬌姿情影,英風玉貌,深深留了印象。福康安認得智禪上人身邊的少女正是當年威震回疆的金弓郡主孟絲倫,心裡暗自叫苦不迭!

  孟絲倫拿著酒壺,走到福康安的跟前,笑道:「福將軍,咱們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今日大駕光臨,草舍生輝,請喝一杯水酒,方才離開這裡吧!」

  福康安慌忙搖手道:「我我我,我是不喝酒的,郡主,不用再客氣啦?」

  話未說完,孟絲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福康安的胸前衣服,福貝子大吃一驚,剛要伸手格拒,金弓郡主比他出手更快,反手一擒,捏住了福康的咽喉,五指一扣,福貝子呼吸窒絕,不由自主的張開嘴巴來,孟絲倫更不客氣,把酒壺嘴向他口內直灌。

  福康安猛覺酒入喉嚨,有如火燙一般,他以為孟絲倫給自己灌了毒酒,嚇得魂飛魄散!高聲喊道:「罷了罷了!

  你們何必用毒酒害我,乾脆把我一刀殺了乾淨!」

  他正要撲向金弓郡主,智禪上人陡的一伸手,抓住了福貝子的衣領,輕輕一推一放,福康安身體當堂失了重心,撲通咕咚,頭面向下,一交跌倒在地!

  他還要掙扎起身跟孟絲倫拼命,智禪上人已經一腳踏上福貝子的脊樑,喝道:「不要亂動!你死不了!」

  福康安方才停止掙扎,智禪上人冷冷說道:「你既然身為武將,應該視死如歸。隨時置生死於度外才對,怎的這樣貪生怕死?

  老實說一句吧!你剛才喝下的不錯是毒酒,可是我這一種毒酒跟普通毒酒不同,毒性是慢慢發作的,喝下肚裡,要一年後方才發作,我把毒酒給你喝,是一種無形的約束,如果在這一年之內不任意胡為,縱兵殃民,一年之後,不管你征戰什麼地方,老衲必定能夠找著你,給你服食解藥,如果你言而無信、或者反顏相噬,哼!者衲便撒手不管,不給你解藥了,我的毒藥在一年後自然會在你肚內發作,三日眼盲,七日腸穿,五官竅孔流血而死,記著沒有?」

  智禪上人說到這裡,立即把腳放開,讓福康安起立。

  福貝子慢慢的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孟絲倫嬌聲喝道:「韃狗,你除了吃下慢性毒藥之外,還有一道催命符,落在咱們手裡,你看!」

  她說著一拍大掌,走廊下現出兩個美麗女人,一個是兆惠將軍的惻福晉賀蘭明珠,還有一個是賀蘭明珠身邊的侍女蝶兒,主婢兩人低垂螓首,被囚名帶刀的穀勇捉著,福康安一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孟絲倫道:「韃子,你看見了沒有?這位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暫時留在我們身邊,我們要在一年之後,方才放她,給你帶返中原,我們連解藥一起送回給你,你記著吧!」

  福貝子道:「郡主,你們扣留了兆惠將軍的福晉,這,這怎可以呀!」

  智禪上人把面一沉,斥道:「有什麼不可能?你的性命也在我們的掌握裡,還敢再作非份之想嗎?」

  福康安只好允然。

  范公達看見他一老一少在那裡唱雙簧,活像做戲,不由肚裡暗笑,老英雄向兩個兒子道:「金駒金驥,你們把福將軍送出白熊穀吧!」

  堂下拉過福康安過來時乘坐的大宛馬,連同袍服兵器,福貝子赦然行了一禮,立即跳上坐馬,由范金駒兄弟押著,一直奔向谷口去了。

  智禪上人放走了福康安,立即下令全谷弟兄,火速整裝離去,范以達父子對看這一座經營了幾年的白熊穀,雖然依依不捨,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不立時搬走,就要大難臨頭!何況大家還要到西藏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呢,想到這裡便釋然了!父子三人督飭各人拆了木柵,收拾細軟,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完全縛在駝馬牲口的背上,不到半天,已經收拾停妥,一行人迤邐走出谷口,谷外卻是靜悄悄的,不見半個清兵,智禪上人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帶領人馬離開天山,直向南疆草原進發。

  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史存明頸項的傷痕總算是痊癒了,不過他經過這一場重大刺激之後,精神顯然表現得十分頹喪,他雖然跟隨著大隊人馬,卻是默默無言,金弓郡主雖然跟在他的身邊諸多慰解,史存明始終不言不笑,神情鬱悶,賀蘭明珠的毳車雖然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史存明卻沒有看它一眼。

  離開了北天山,大隊人馬進入南疆的草原區域,這裡本來是牧民麇居的地方,可是自從清兵開進天山之後,南疆一帶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牧民百姓,嘗試過上次兆惠平回的教訓,恐怕清兵對他們再來一次大屠殺,已經走避一空,所以范公達這班人在路上走了十幾天路,一望荒涼,連半個活人也看不見!史存明想起當年金弓郡主在南疆戰場上和清兵激戰的情形,曾幾何時,大小和卓木兵敗將亡,抗清大業化作煙消雲散——少年壯士有說不出來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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