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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公冶飛不解地道:「你是指——」

  屈歸靈道:「要化解這連番將起的,血雨腥風,只有一個人能夠辦到——魏長風自己!」

  不由呆了呆,公冶飛道:「魏老爺子能夠辦到?他卻該如何去做?」

  屈歸靈閑閑笑道:「一死而已,公冶兄,十分簡單,只是一死而已。」驀地顫震了一下,公冶飛啞口無言——是的,千絲萬縷,所縛所纏,也僅僅是一個結罷了,這個結全繞系在魏長風身上,他若是知錯知罪,有敢於承當的勇氣與魄力,一切紛爭即可消彌於無形,然而,他會這麼做麼?有誰能勸他這麼做?自古艱難唯一死,何況魏長風並不認為他應該死……

  公冶飛晃了晃腦袋,吃力地道:「老兄,你知道這行不通……」

  點點頭,屈歸靈道:「所以狼煙四起,血雲迷漫,其咎並不在我;一個人犯了錯,闖了禍,不但不反躬自省,更且變本加利,以非為是,強將本身的罪惡求訴於暴力庇護,如果再沒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做點公道事,這天下,亦就不成其為人間世了!」

  公冶飛尷尬地道:「老兄,站在我們的立場,可不能這麼想,你知道,我們幫主,與魏老爺子有著極深的交情,這件事,他也叫拿鴨子上架——」

  屈歸靈道:「這個我明白,但交情歸交情,是非論是非,總不合因為簡幫主和魏長風關係不錯,就認定姓魏的造孽得有理吧?」

  公冶飛乾笑道:「我們不談這些,老兄,再談就談不下去了——如此說來,三位是準備撲向『黑岩半島』?」

  屈歸靈面無表情地道:「記得我說過,公冶兄,我們是往『大倉鎮』吃一位老友的喜酒。」

  公冶飛呐呐地道:「是的,你說過,你是這樣說過……」

  何如霞冷銳地接口道:「事情都擺明瞭,公冶飛,你們四個有什麼打算,儘早抖出來,是好是歹,我們全都接著!」

  一側,司徒敬笑吟吟地道:「二姑娘,有話好說,不必這麼『沖』呀!」

  忽然,公冶飛神色古怪地道:「兄弟們,有誰看到何二姑娘與她的兩位伴當經過此地麼?」

  司徒敬聳聳肩,道:「沒有,從一大早守在這裡,就不曾發現什麼扎眼的人物經過……」

  長孫彪與尉遲發雙雙一愣,他們陡然明白了兩個兄弟的意思,卻不覺大感猶豫起來,公冶飛目定定的瞪著這二位,加強語氣道:「老二、老四,我和老三一直不曾看到有什麼可疑的角兒路過坡卜,你們看到了麼?」

  吸了口氣。長孫彪艱辛地道:「我……我什麼也沒見到……」

  尉遲發左覷右探了半晌,才硬著頭皮道:「不錯,呃,什麼也沒看到……」

  公冶飛果真像無視于屈歸靈等三人的存在,他的目光越過三人頭頂,遙遙瞧向遠處,邊嘿嘿笑道:「那麼,我們還是回到坡上守著,可別漏過了『千帆幫』的人物才好。」

  四人四騎,就這麼潑刺刺地奔向斜坡,臨走之前,連個招呼也沒打,仿佛是,屈歸靈與葉潛龍、何如霞三個,只是隱在空氣中的三縷遊魂而已。

  何如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迷惘地道:「這四個人,他們是怎麼啦?瘋言瘋語的,莫非是腦子有毛病?」

  屈歸靈笑道:「不,他們腦子沒有毛病,他們只是觸發了良知,洞開了心靈……」

  塵沙揚處,四騎隱沒,而蹄聲漸渺,想是繞到斜坡之後去了……

  白晝的天氣相當燠熱,但一入了夜,露降風起,仍不免帶著幾分涼意;林旁溪邊,葉潛龍早已升起一堆篝火,三個人圍火而坐,熊熊的焰苗映照著三張冷寂的面孔,顯得都有滿懷心事。

  何如霞拿著一根枯枝,輕輕撥弄著柴薪,使火光燃燒得越發旺盛,她的雙眸,在跳躍的芒彩閃眩裡,幻漾著奇異的波光;日間的事,對她心理上頗有影響,以致令這位美豔卻幽癖的大姑娘時時不安的向黑暗中探視,透著心神惶惶。

  突起的一聲嘩剝爆響,驚得她驀然一顫,恍悟之後,卻目瞪的瞧著屈歸靈與葉潛龍——她不甘承認自己緊張過度,反倒先擺出一付預防調侃的防衛姿勢出來。

  屈歸靈覺得好笑,但他當然不會笑出來,例如霞的脾氣他已大概摸熟,此時此景,犯不著再去挨她一頓搶白或頂撞。

  葉潛龍也沒有笑,不過他自恃身份,少不得適時說上幾句:「定下心來,如霞,既然走上這條路,就須要從容應付,慎戒慌亂,犯不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那般懼悸法,膽大心細,就錯不到哪裡!」

  何如霞臉龐紅紅地道:「葉叔,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誰說我在慌亂,在怯懼?這點定力若尚沒有,還敢跟著你們出來丟人顯眼?我只是比較審慎些……」

  屈歸靈笑道:「葉兄,看情形,通往『黑岩半島』的各條通路,姓魏的可能都已派出探馬監視,或按下狙擊樁卡,要想草木不驚的抵達目的,怕不容易。」

  時潛龍沉沉地道:「我在尋思,魏長風得要投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這些條通路關口密守嚴封?他挑起如此一場爭端,『鐵槳旗』的營生猶能正常運轉麼?上上下下,豈不全捲進混水裡跟著趟啦?」

  手上的枯枝灑出一溜火星,何如霞恨聲道:「活該他們趟混水,最好經此一鬧,先把『鐵槳旗』買賣通通拖垮!」

  葉潛龍道:「沒那麼簡單,如霞,你也清楚,魏長風近幾年算是熬成氣候了……」

  何如霞咬著牙道:「不錯,他是熬成氣候了,但卻做上皇帝想升天,還意圖獨佔江山呢!」

  葉潛龍苦澀地道:「凡是人心不能滿足,稟性貪得無厭,就種下莫大的禍根了,魏長風的局面已經相當可觀,為什麼尚要得隴望蜀,不肯守成?就算真個由他獨並江山,他又能有多少安慰?」

  屈歸靈輕輕地道:「葉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如果人人都似你這般淡泊自甘,知足知份,天下早也就太平了;不過,為求權勢名利,不惜血手殘命,到底能橫得下這種心的角兒不多魏長風豺狼其性,雖說他已成了氣候,卻非得打他落水不可,否則,一旦霸局砥定,就更不知要冤死若干無辜!」

  葉潛龍深深頷首:「這真是個魔星、孽障——」

  就在此刻,何如霞忽地睜大眼睛,悚然四顧,一邊倉促地道:「別說話,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麼響動?」

  屈歸靈與葉潛龍立時噤聲傾聽,而風拂樹梢,流水潺潺,卻沒有什麼特異的動靜;要論聽力反應,何如霞是不及屈歸靈和葉潛龍甚遠,連他們都不曾發覺有何不妥,照常理判斷,何如霞太過於敏感了——葉潛龍心裡這樣咕噥,但屈歸靈的想法比較慎重,他搖搖手,示意慎戒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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