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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側門之內,沿著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快步前行,在細微的履踏聲響中,但見濃蔭深處或廊角樓底,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成隊的守衛往來巡行不斷,確實稱得上戒備森嚴,氣氛肅煞。

  來到一幢寬宏的樓宇前面,馬傑先請屈歸靈到樓下的前廳落坐,自己匆匆奔出,間中,一名紫衣大漢進來奉茶敬客,但是,在奉茶之後,卻侍立於側,再也不曾離開半步。

  並沒有令屈歸靈等候多久,已有兩個儀表不凡的人物隨著馬傑來到廳堂,這兩個人,一位年約六旬,五官清奇,膚白如玉,舉止之間自見雍容,另一位大概四十上下,身材魁偉,方面大耳,隨意揮灑,皆流露出一股虎虎威勢;年紀大的這一位,經馬傑引介,是「千帆幫」二當家「摩雲擒龍手」

  霍邦,霸氣外露的一位,便是「千帆幫」的大掌法「虎鯊」屠難生——折騰了這一陣子,卻仍然沒有見到大老闆何起濤。

  霍邦與屠難生剛剛偕同馬傑走入,那名紫衣漢子即已垂手退出,雙方略事寒暄,霍邦便單刀直入,話歸正題:「首先,是否能以請教兄台尊姓大名?據馬傑來報,兄台似有隱衷,一直不肯以名號見示——『黃香社』與敝幫素來交善,三老龍王更是我們向所崇敬的前輩,說起來全都不外,只在今早,『黃香社』還派了他們『接引舵』的舵主『斷流刀』佟無雙前來探望過我們當家,雙方交情既夠,彼此之間便沒有不可開誠佈公的事……「

  屈歸靈笑道:「二當家,老實說我沒有什麼苦衷,之所以隱匿行跡,不願透露底蘊,亦非故弄玄虛,主要還是為了顧全各位目前的處境……」

  霍邦詫異地道:「顧全我們的處境?請你把話說明白些。」

  屠難生忽然冷冷地插進來道:「這位老兄,你身著『黃香社』服飾,襟繡六道海波紋,顯見乃是『黃香社』大頭領級以上的地位,居這種地位的人,『黃香社』裡沒有幾個,我們就算不全認識,至少也聽過名姓,老兄你非但眼生,尤其不肯透露萬兒,實難令人不起疑竇,恕我說句失敬的話,閣下是不是『黃香社』所屬,我看還大有問題!」

  屈歸靈不慍不怒地道:「大掌法果然目光尖銳,析理分明,見解鞭辟入裡,高人一等,不錯,我不是『黃香社』的人,只是暗中取了他們一套衣服,以便混充進來罷了。」

  話才出口,廳中三位「千帆幫」的人物立即面上變色,霍幫上身突挺,聲音也變得厲烈了:「朋友,你到底是誰?用這種手段混蒙入本幫總堂,有何企圖?今天若是交待不清,恐怕你就來得去不得了!」

  屠難生亦陰沉地一笑,接口道:「看你也不像是喜好開玩笑的人,老兄,如果你說不出個道理因由來,這場樂子就有得你消遣了!」

  屈歸靈先悠閒自若地端起杯子來喝了口茶,然後,才和和悅悅地道:「我當然不會在歷盡艱險、出生入死之餘,大老遠跑來此地與各位開玩笑,各位不用緊張,請相信我的動機絕對是善意的。」

  霍邦冷峻地道:「朋友,我們很忙,有話尚請直說,不要兜圈子扯閑淡!」

  屈歸靈平靜地道:「我姓屈,屈歸靈。」

  三個人的神色又是一變,霍邦深深凝注著屈歸靈,好半晌,籲了口氣:「孤鷹?」

  屈歸靈頷首道:「正是在下。」

  霍邦的態度馬上大大不同了,臉上的嚴霜立化秋風,頗有改容相敬的味道:「原來竟是屈兄,真正叫人意想不到,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屈兄勿以見責……」

  屈歸靈笑道:「是我話沒講清楚,惹起各位疑心,設身處地想一想,至此多事之秋,誰也免不了急躁。」

  坐在斜對面的屠難生也陪著笑道:「不是我埋怨屈兄,早把尊姓大名說出來,不就什麼誤會都沒有了?」

  屈歸靈懇切地道:「可能是我過於謹慎了些,屠兄,此來貴幫堂口,所擔干係匪輕,稍有失閃,便牽連極大,且消息如若洩露,則必立時引起刀兵血禍,是而言行之間,不敢不加小心……」

  霍邦微微向前傾俯上身,不覺嗓門也放低了:「不知屈兄駕臨,有什麼緊要大事見告?」

  屈歸靈道:「一封信。」

  霍邦與屠難生都愣了愣,幾乎是齊聲問道:「一封信?」

  屈歸靈形容凝重地道:「是的,二當家,大掌法;請問有一位何如霜何姑娘,與貴幫何老闆是什麼關係?」

  兩個人同時大大一震,霍邦急切地道:「屈兄,你可是有了如霜的消息?她正是我們當家的大小姐!」

  屈歸靈沉默了一會,表情黯淡地道:「很抱歉帶給各位的是一樁惡耗,何姑娘已經去了……」

  霍邦僵窒了好半晌,一張清臒白皙的面孔不禁扭曲起來,他啞著聲道:「你,屈兄,你是說,如霜她……她死了?」

  屈歸靈輕輕點頭:「同何姑娘一齊被害的,還有另外四個人。」霍邦音調顫抖著:「那是派出去侍衛如霜的本幫四名好手『浪裡四蛟』……屈兄,就沒剩一張活口?」

  屈歸靈苦笑道:「是我親手掩埋了他們……」

  這時,屠難生激動得兩眼全泛了赤:「屈兄,可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屈歸靈道:「不知道,當我抵達現場的時候,情形已經很糟,那四位朋友業已斷氣,便是何姑娘亦已在彌留狀態,她托我拿一封信親呈何老闆,再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便去了……」

  說著,他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隻湖水綠的絲面小荷包來,打開荷包,一條細緻閃亮的小金鏈子已攤在手掌上,小金鏈子還懸吊著一塊方形雕鏤著隱隱雲帆圖紋的白玉墜,霍邦一看到這件飾物,立時忍不住悲從中來,一聲低號,淚水便奪眶而出!

  屠難生強忍哀傷,咽著聲道:「沒有錯……是如霜的項鍊,打九歲那年她就戴著,卻未想到項鍊還在,人已不在了……」

  吸著氣,霍邦抽噎著道:「屈兄,那封信——?」

  屈歸靈肅穆地道:「信就在我身上,二當家,但我允諾過何姑娘,要將此信親呈何老闆。」

  連連點頭,霍邦抹著淚道:「原該如此,原該如此;屈兄,且請稍坐一時,我去去就來!」

  於是,他匆忙起身,向站在一邊的馬傑招招手,兩個人急步走出廳外,屈歸靈望著他們的背影,禁不住長歎一聲,胸膈之間宛如壓上一塊千斤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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