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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重重一哼,竇標狠辣地道:「我包管你也周整不了,姓屈的,老子們哪怕死光絕盡,亦得拉你墊底!」

  屈歸靈側首叫了一聲:「沈鷹豔,你同姓甘的糾纏了這一會,還能繼續往下撐麼?」

  身形閃騰如飛的沈鷹豔,在對付甘元鬥的過程中,吃力固是相當吃力,但進退揮灑之間,卻還保持著有攻有拒的餘地,甘元鬥招熟勁渾,較為主動是不錯,然而若想在短時間內擊敗沈鷹豔,看情形亦不大容易;屈歸靈這發聲一問,沈鷹豔在連連躲過對方的橫掃三刀後,尖起喉嚨道:「你放心放手幹你的去,我這裡一半時還不要緊,且等你活宰了那三個狗娘養的,再回頭幫我生剝甘元鬥的人皮!」

  屈歸靈頷首道:「行,你就多擔待點啦!」

  竇標悶喝一聲,「鶴嘴杵」居中猛戮,杵端甫伸,人已一個大斜轉,抖起十六條交織的杵影,羅網般罩向屈歸靈!

  這裡竇標一動,那邊黃漢雲也配合著下手,「八角鏈子錘」「嘩啦啦」

  一串響,錘頭飛揮四揚,宛似一陣星雨流石,猝然暴落!

  屈歸靈就在敵人發動攻勢的同時,身子向前俯倒,水準貼在地面,卻在貼地的一刹,遊魚似的滑掠開去,於是,竇標的杵影搗空,黃漢雲飛錘縱橫,亦僅砸向一片虛然。

  「穿心刺」激射起一點寒芒,其勢之快,追光越虹,招式用老的黃漢雲倏然縮成一團,急速側滾,卻已慢了半步,本能的一聲悶吭起處,他老人家那只左耳已然血淋淋的被挑上了夜空。

  「風火雙輪」馬俊覷準時機,從背後狠撲而上,雙刀輪旋出芒彩如濤,對著屈歸靈的腰肋便招呼下去,屈歸靈人才挺起,卻似身如飄絮,隨著旋斬的鋒刃翻滾移蕩,身形始動,長刺若電,原本就肩胛不夠靈活的馬俊竟然招架不及,透喉穿頸,人已打橫摔出丈外!

  驚得怪叫如泣,黃漢雲側掠九步,舌頭發直地幹嚎:「老馬完了,老馬完了哇……」

  竇標揮杵再沖,嘴裡咆哮:「嚎你娘的哪門子喪?還不給我接勁上——」

  屈歸靈手中的「穿心刺」忽然抖彈,刺尖抖彈的弧度驟然形成一副扇面似的光虹,光虹仿佛是由無數細密的實質顆粒所組合,堅實若一道可以隨意移動的銅牆鐵壁,竇標的「鶴嘴杵」眨眼揮擊十二次,卻也在瞬息間反蕩回十二次,在連串的金鐵震動聲裡,光虹猝而擴張,有如水銀泄地,向四方傾覆掩溢,竇標狂吼著一飛沖天,更在身形騰起的一刹暴翻倒射,杵端挺戮,形同九穹之上飛來的怒矢!

  扇面似的光弧波閃眩燦,正面迎上,又在倏然間光斂芒散,化為烏有,竇標這奮力一擊,頓時失去目標,就在他身落杵下,尚未及有所反應之前,右側上端,一抹冷電劃空而至,像煞雲霾中突兀的蛇火,來得如此快速淩厲,更如此的不可思議,竇標剛剛弓背待起,已被這抹冷電撞入肋側,粗橫的軀體「澎」聲兜抬,向外翻滾而出,每一個翻滾,都灑下大片的赤血如雨!

  這時,「追魂無影」黃漢雲腦袋一縮,人已掠出五丈之遠,再次起落,人已無跡無蹤,不錯,可真正稱得起是「追魂無影」呢。

  屈歸靈籲了口氣,緩步走向沈鷹豔與甘元鬥拼殺的地方——兩個人捉對兒耗戰,正拼得熱鬧著,而這邊的結局他們也都瞧清楚了。

  只這片刻前後,甘元鬥已是心神大亂,刀法亦立見虛浮,反過來,沈鷹豔卻越加靈巧矯捷,大有扭轉乾坤,扳逆回順之勢。

  屈歸靈當然明白,並不是甘元鬥的功力忽然萎消,更不是沈鷹豔的火候突兀增強,關鍵僅在於心理與士氣方面罷了;甘元鬥眼見己方人馬,非死即逃,一潰而不可收拾,大局崩頹,求勝無望,你叫他如何還能平心靜氣的豁鬥下去?恐怕不必屈歸靈插手幫場,甘元鬥也難得打出個結尾來!

  一個漂亮的空心斤斗之後,沈鷹豔揮指如戟,再加點戮,口裡迅叫:「姓屈的,還是你行,我算服了你啦!」

  雙手負在背後,屈歸靈笑道:「你這裡,須要我幫襯幫襯麼?」

  沈鷹豔躲過對方劈來的一刀,立還五掌六腳,笑吃吃地道:「如果你願意早點結束這場把戲,當然就須勞駕一番,否則,便由我自己來做了斷,但時間上恐怕得稍微延後幾分……」

  屈歸靈道:「此非久留之地,你不是說過你們背後那位主兒,很可能尚派得有他自己的手下暗中隨行監視麼?為了避免麻煩,我以為還是早求了結比較合宜。」

  沈鷹豔身形迴旋,又一式「絕毒寒陰指」彈出,當指風破空,發出「噗」

  的一聲銳響,她迅速側掠,脫離圈外,輕飄飄的拋下一句話:「那就讓給你啦!」

  屈歸靈右腕微振,「嗆」的一聲,「穿心刺」環節彈出,刺尖迎空抖顫,幻映出寒星一點,在氣死風燈的清冷光華中冷冷閃眨。

  甘元鬥已是滿頭大汗,喘息吁吁,他愣愣地在場中僵立片刻,猛然將手中砍山刀丟棄於地,在一聲「哐琅琅」的震響裡,不由仰天悲嘯,嚎嗥如泣:

  「兄弟們,不是老哥哥不替你們報仇,而是天不肋我,大勢已去,難以替你們為力了……親不是親,友不成友,你們叫我到哪裡去伸冤訴屈啊……」

  屈歸靈靜靜地站立著,靜靜地注視甘元鬥那無可抑止的悲亢激動,他自是深深體會得到對方此時的心境與情緒,英雄拆劍,壯士無顏,乃是何其蒼涼不堪!

  模樣十分獰厲的怒瞪著屈歸靈,甘元鬥嘴抽頰搐,直著嗓門嘶吼:「你以為我會向你屈膝求饒?以為我會向你卑顏俯首?姓屈的,你要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我一條性命就在這裡,剜剮任便,今生不能替我兄弟報仇雪恨,就算輪回轉世,我們也要化為人孽,尋你索命!」

  屈歸靈的手腕又是一抖,「嗆」聲起處,「穿心刺」環節縮回套管之內,他將套管插回腰際,搖搖頭,低沉又緩慢地道:「我不殺你,甘元鬥,我也知道你不會向我屈膝求生,因為如果那樣,你在江湖上早就混不到今天,也早就沒有人托你辦事了;闖道混世的朋友,都應該有點格節,否則,不但你可恥,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樁悲哀?」

  甘元鬥默然片刻,才生硬地道:「姓屈的,我可有言在先,不管你殺不殺我,今天的梁子都是結定了,我決不會為了領這份情而抹煞我四個兄弟的斑斑血債,我仍將不顧一切的找你索還公道,所以……」

  屈歸靈淡然道:「所以怎麼樣?」

  甘元鬥眼下的肌肉急速跳動了幾下,語聲艱澀卻非常堅定地道:「所以你若現在打消這個主意,還來得及,姓屈的,我並不欠你什麼!」

  屈歸靈平靜地道:「我不會討你的情,甘元鬥,往後你想怎麼辦,全憑你的意思,你可以當做根本沒有這回事一樣——」

  微微一笑,他又接著道:「不過,下一次有幸遇上,我就不敢保證仍有今天的寬宏大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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