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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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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思忖了一會,屈歸靈道:「在下必須知道這樣做的理由,然後,才能決定適當的因應方式。」 曹篤有些失望地道:「我不能告訴你詳細的內情,原因我已經說過,老弟,你的誠摯信守令人欽佩,但擇善方可固執,這封信是個禍源,相信我,毀了它始能天下太平,始能保住許多不該犧牲的人命——」 屈歸靈平靜地道:「在下可以斷言,三老龍王,那何如霜何姑娘及另外幾條性命,必然是賠在這封信上,以生死做代價,來換取此信送達適切的物件手中,這封信的內容便一定關係重大,在下不能為了一個不可知的理由,便自行做主,加以銷毀,如此,不僅有負死者所托,亦永遠分不出事情的黑白是非,前輩明人,當能體諒在下苦衷!」 曹篤望了屈歸靈好一陣,不禁頗生歎喟地道:「我早就明白叫你交出信來,不是一樁容易的事,因為我清楚你是一個有原則、有主見、有強烈責任感的人,但形勢所在,於心不忍,再加受人重托,亦不宜袖手規避,老弟,我的難處,你也要諒解。」 屈歸靈道:「未能從命,還請前輩包涵。」 從矮幾前站起身來,曹篤負著雙手往返踱了兩步,憂形於色地道:「不過,我可要奉勸老弟你幾句話,我固然尊重你,賞識你,佩服你的行事為人,你不願交出信件,我決不願以其他方式強求,但是,想要這封信的人,卻會不計任何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傾其全力達成目的,老弟,那封信對你而言,怕是懷壁在身,象以齒危……」 屈歸靈感激地道:「多謝前輩關懷,更感前輩寬容,身攜此信,足以招凶惹禍,在下謁及前輩之先,已有警覺,更明確的說,在下早經一劫了!」 「哦」了一聲,曹篤揚著一雙花白的壽眉,有幾分驚訝地道:「他們的行動卻是好快,老弟,可知是什麼人對你不利?」 屈歸靈道:「動手的人毫不掩藏身份,舉止大方得很,是『昆侖黑摩韌』宮子鬱。」 曹篤搖搖頭,微帶迷惘地道:「奇怪,宮子郁和他何來淵源,竟能驅使這樣的高手為其效命?此人也真算神通廣大,手眼通天了,唉,看情形,他是果不甘休!」 屈歸靈淡淡地道:「敵暗我明,防範較難,這背後主使奪信之人,三老龍王能否略透端倪?」 曹篤苦笑道:「如果能夠,我豈有不說之理?老弟,透露此人底細,即等於揭開了此事隱密的序幕,災難就會來得更快,老弟,我知道這般相待,對你頗不公平,但為了遷就形勢,抑壓禍端,只得委屈你了……」 屈歸靈道:「三老龍王的難處,在下省得,往後在下自將加意留心,時刻謹慎,等帶到了信,大概就算跳出火坑,遠離是非了。」 曹篤表情陰晦地道:「若是有這麼簡單,我倒要預祝你馬到成功之後遠走飛揚;怕的是你一朝惹上這個麻煩,便身陷泥沼,難以自拔,想擺脫都擺脫不得!」 屈歸靈笑道:「三老龍王明鑒,無論在任何情況的壓迫下,在下這一生來還沒有做過不願去做的事,進退在我,主動由心,強加逼從,在下決不屈服!」 曹篤深沉地道:「沒有人會強加逼從於你,但老弟,你卻是個重情感、講道義、論是非的人,這是你的長處,然而在今天的世風之下,何嘗又不是你的弱點?路見不平,目睹冤鬱,你豈會拂袖他顧,橫心不管?要是你沒有這樣的鐵石肝腸,麻煩就將纏身了……」 回味著曹篤的語意,屈歸靈若有所悟,他抬起頭來,聲調極低地道:「由前輩的話裡,在下大約能辨識出一點意思來,前輩,信中所牽連的事情,恐怕其曲在於那企圖奪信之人吧?」 曹篤的面頰抽搐了一下,臉上的紅潤也消褪了些,他艱澀地道:「我並沒有表示過任何意思,老弟,但憑你自己琢磨就好!」 屈歸靈忽然感到有些兒落寞孤單,也有些兒失望,他緩緩地道:「不知前輩與這欲圖奪信之人是何種特殊關係,也不知前輩是受迫於何種境況之下,竟對此人如此包容偏袒?三老龍王素以公正耿介著稱於世,莫非在這場風波裡,便會失卻原則,扭曲形象?」 皓白的髮絲突然無風自動,曹篤不是憤怒,而是激動,他努力控制著自己情緒的震盪,一再深深呼吸,片刻之後,才算平靜下來,卻雙目幽沉,未發一語。 屈歸靈跟著起身,語氣變得相當婉和:「三老龍王,請恕在下直言無狀,只因一時感慨,修詞遣句有欠斟酌,放肆之處,備乞寬宥……」 擺擺手,曹篤的動作首次顯示出龍鍾老態,他吃力地道:「你沒有錯,老弟,也講得對,然則人生在世,諸般苦惱,不如意事甚多,就連統馭萬眾、指調千桅者如我,在舳艫相接的浩蕩局面下,也很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隱衷……老弟,關於此事,我的立場非常困難,現在不便明言,終有一天會真象大白,水落石出,那時,或許你就多少能夠諒解我今日的態度了!」 屈歸靈懇切地道:「在下相信三老龍王必有苦衷,在下亦深知人處情、理交迫之間的無奈,對於前輩的人格操守,在下仍抱有堅定的信念,不管最後的結果為何,三老龍王永遠是在下心目中的三老龍王——勁節凜然、一柱不移!」 曹篤的反應十分複雜,感動摻和著寬慰,被人認知肯定後的喜悅中,尚有那麼一絲絲無以言喻的愧疚,他輕歎一聲,道:「老弟,只有你這幾句話,老大我已自認不虧晚節,甚可面對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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