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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篤連道「客氣」,然後伸手肅客,並不曾多望恭立于側的佟無雙等同人一眼,進入齋屋,只見纖塵不染的白木地板上,僅置兩張席墊,一張黑漆矮幾,矮幾上兩杯清茶,猶在冒著嫋嫋水氣,除此之外,屋中四壁皆空,再無其他陳設。

  二人分賓主坐下,曹篤先舉起矮幾上的細瓷茶杯敬客,待各自啜過一口,這位名揚天下的「三龍王」才長長籲了口氣,放下茶杯,神態十分從容地道:「此茶名喚『竹青』,是這座『三清宮』的特產,茶園便是他們的廟地,由幾個老道專司負責收擷茶尖,經過精心烘焙,再用觀後山泉燒沸沖沏,茶味清純雋永,為不可多得的妙品,老弟細潤幾口,沿喉緩吞,包管五內滋暢,舌底留芳……」

  屈歸靈連聲稱謝,只好又淺啜兩口,當然,茶是好茶,奈何他此刻實在無心品嘗,就算王母娘娘的瓊漿玉液,也一樣引不起他的興趣來,他在琢磨的是,曹篤以素昧生平之交,約他至此相見,玄機所在,不知是否和他先時的臆測相同?

  曹篤睜著那雙威而不淩,明而不銳的眼睛端詳著屈歸靈,語氣和悅地道:「老弟,此番相請,實嫌冒昧,承你給臉賞光,我這裡先謝過了。」

  隔著矮幾,屈歸靈微微欠身道:「三老龍王言重,有緣拜識前輩,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事,若非前輩遣人傳見,恐怕便有心一謁猶難尋其門呢。」

  曹篤笑道:「好說好說……」

  沉吟片刻,他又接著道:「我為什麼費上如許周折,把老弟你請來此處,老弟心裡可有個底?」

  知道就快接觸正題了,屈歸靈坐直身子,雙目正視,頗為謹慎地道:「還請三老龍王示下。」

  曹篤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他將雙手平擱在盤曲的兩膝上,先是半晌無語,模樣似在考量著如何措詞,然後,才放低聲調道:「前幾日,老弟是否曾經過『落月灣』?」

  心腔子收縮了一下,屈歸靈頷首道:

  「曾經路過。」

  兩掌疊起於腹前,曹篤又道:「在老弟你經過『落月灣』的時候,曾伸手管了一樁閒事?」

  屈歸靈意識到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果是為了那件事,他鎮定地道:「三老龍王,在下不認為管的那檔子事是閒事,一個垂死的少女,一點不悖常情的要求、任何具有側隱之心的人,相信都不忍推託他顧,不但在下,甚至包括三老龍王你!」

  曹篤笑了笑,道:「話是不錯,但老弟,人世間有許多事,卻並不像浮面那樣單純,譬喻一座冰山,露在水面上的只是個尖,誰知道底下還連著一大串呢,你攬下的事,正是如此,不止是一個瀕死的女人,一點這女人的請托而已,它的背後,尚潛伏著莫大的危機,張布著交疊的血腥,其中思怨糾纏,極可能發展為白骨架山,哀鴻盈野的結局!」

  屈歸靈有些不敢置信,他微顯愕然之色。

  「三老龍王,既然有人不是壽終正寢,恩怨輪回當所難免,但是,其中牽涉,真有這般深遠,後果會有如此嚴重?」

  歎了口氣,曹篤沉重地道:「老弟,我還會騙你不成?我寧願我是說錯了,判岔了,然而,事實俱在,且必定將朝那不可收拾的局面演進,自我寬慰,非但無補于未來,尤更壞事!」

  屈歸靈默然半晌,始低緩地道:「三老龍王,能不能請你說得更詳細點?這件事的經緯到底如何,又有什麼樣的內情,關連著哪些人,又哪一種因由使得它具有如此強烈的爆炸性?」

  曹篤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睛望著浮在淡碧色茶水上的幾片葉梗,慎審地道:「一是基於私德,二則我受人所托,必須嚴為保密,三來此事內涵十分錯綜複雜,一旦外泄,便足以引起漫天烽火,遍地殺伐,是以其間因果始末,還是不說為妙……」

  屈歸靈道:「那麼,在下又以什麼根據來斷定這真是一樁影響重大的事故呢?」

  曹篤放回茶杯,抬起視線:「以我的忠告與勸諫,老弟。」

  屈歸靈道:「三老龍王傳召在下來此,當不只是給予在下這番忠告與勸諫吧?」

  點點頭,曹篤道:「不錯,我是抱著一片慈悲心懷,有意化解這段冤孽,平息這場紛爭,避免眾多無辜牽連受害,進而消彌那可能隨時將起的江湖浩劫!」

  屈歸靈道:「三者龍王想已成竹在胸,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曹篤正色道:「這就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老弟,或者可以說,你願不願意同我一樣抒發慈悲?」

  咬咬下唇,屈歸靈道:

  「尚請三老龍王明示,若為力之所及,在下必不敢推辭。」

  曹篤簡單明瞭地道:「何如霜在臨死之前,有一封信交給你,這封信,她必然囑託你親轉『千帆幫』的何起濤,老弟,如果你想挽救那些條人命,化除連番的血雨干戈,這封信就萬萬交不得!」

  屈歸靈鎖著眉心道:「若不轉交,又待如何處置?」

  曹篤道:「你可以把信給我,也可以自行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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