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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驀而——

  楚雲在空中狂喝一聲,厲烈的長嘯而下,一個大斜步,偏身直踏敵入中宮,抖手便是二十三掌,雙腿卻如閃電般飛向對方身後兩尺之處

  此刻一竿叟正是與楚雲力拼之後,體內真氣激蕩不已,一口氣尚未轉過來,而一股股,一片片的淩厲勁風,又毫不停息的猛攻而到。

  一竿叟驚怒之下,不克聚力回拒,倉皇中,本能的撤身後避——而楚雲的雙腿,正好飛到他身後二尺,位置之准,便好似那一雙腿原本就等在那裡似的。

  在這一連串電光石火般的急打強攻中,幾乎雙方都沒有任何一絲可供喘息的時間,更沒有一點可供思考的餘地,一竿叟此際甫始退身,便覺勁氣襲體,來勢之快,難以言喻。

  若是一個尋常的武林人物,甚至一個在江湖上混得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能躲過楚雲並不算狠辣的一著,但一竿叟到底是出生入死過的人物,在這千鈞一髮之中,他大吼一聲,雙臂奮力一抖,身形斜著拔起空中,順勢就是一記「長龍人海」直劈敵人腦門頸項,鞭梢劃空,尖銳刺耳!

  於是——

  就在他身形拔起,鞭勢下擊的瞬息之間,左胯已被楚雲鞋尖沾到一絲,而在一個功力絕高的內家好手來說,這麼一絲幾也就夠瞧的了。

  一竿叟掌淩上升的身軀,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向橫裡直摔出去,於是,那劈落的一鞭,便直打到草地之上,空自掃擊得亂草迸飛,卻連敵人一根汗毛也沒挨到!

  楚雲並未乘勢追擊,他悠閒的站在原位,笑吟吟的道:「掌舵主,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呢!」

  一竿叟掌淩竭力穩住身形,一個空心跟頭落在地上,打了一個蹌踉,方才勉強立足站穩,而頭上那頂瓜皮小帽,卻已飛出兩丈以外。

  他這時情形之尷尬,實在非筆墨所可形容,面孔一陣紅,一陣白,嘴角亦在微微抽搐,手中的柔鋼釣竿、卻無力地垂向地面,一隻鬥敗的公雞,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寫照。

  狐偃羅漢在一旁鼓掌大笑道:「奶奶的這叫什麼?這叫王八滾元宵,兩邊不夠頭,哈哈……」

  一竿叟看也不看狐偃羅漢一眼,兀自愁眉苦臉的站在原位發怔,狐偃羅漢又冷嘲熱諷的道:「怎麼著,老掌,俺說你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麼,你還不服氣,呵呵,你這兩手把式,平心而論,雖然比俺老嚴還差一點,不過,咱們尚能勉強親熱幾百招,若與楚老弟試一下呢,俺說老掌啊,你可是大麻子照花鏡,自找難看了……」

  驟然——

  在狐偃羅漢說話之際,一竿叟掌淩垂向地面的柔鋼釣竿倏然彈起,似長蛇般射向他咽喉而來!而且在同一時間,一竿叟左手倏揚,七點墾芒,分做七個方向、搖曳不定的襲向楚雲!

  狐偃羅漢大馬金馬的挺立不動,手中「金狐尾」驀而飛起,橫卷敵人鞭梢,口中卻依舊陰陽怪氣的叫道:「俺說老掌啊一你這賤人的心幾可真夠狠哪。」

  同一時間——

  七點黑色光芒,已飛到楚雲左近,那七點黑芒,俱是大如銅錢,滾圓烏黑,卻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

  大凡在武林之中,不論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只要是個習武之人,他所使用的暗器,若非鋒利無比,便是尖銳異常,足可沾身傷人,但是,假如離了這兩個譜兒,那麼,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大概來說,一些怪異而不起眼的暗器,不是浸有劇毒,便是內中包含毒粉、毒煙、火藥之類的東西,而這些玩意兒,又是最令人頭痛的。

  自然,楚雲在江湖上闖蕩了十多年,什麼大場面也經歷過了,這一套他自是不會不曉,他十分明白,遇上這種暗器,不能硬碰,避之則吉。

  於是——

  七點黑芒自七個方向飛來,楚雲瘦削的身軀宛如風拂柳條,在極小的幅度中,分別穿過七個不同的空間,魂遊一絲之名,真是當之無愧。

  那七枚銅錢大小的黑球,在飛過楚雲身後七寸後,卻並不分散下墜,競在刹那間奇異的撞擊在一起。

  此刻,狐偃羅漢又已與一竿叟互對了三掌,他目光一斜之下,不由驟然一驚,脫口大叫道:「楚老弟快躲,這是大洪山特製的『火硝彈』!」

  就在狐偃羅漢的叫聲中,一連串仿佛爆竹的劈啪聲綿密傳來,幾條火龍似的光芒倏而溜瀉四竄,幾乎是在同時,一股股白灰色的濃煙,已帶著強烈刺鼻的辛辣氣味彌漫四周。

  楚雲見狀之下,腦中飛快的旋思,急忙脫口大叫道:「吾方各人注意,迅速採取行動壓制敵人,這是他們的擾亂之計!」

  狐偃羅漢破口大駡道:「好一個竿叟老匹夫,俺老嚴第一個不饒過你!」

  吼罵聲中,只見他胖大的身軀猛衝而出,手中金狐尾曳起一溜如虹金芒,摟頭蓋頂的劈紮向一竿叟掌淩而去。

  掌淩釣竿飛舞迎上,邊大笑道:「你狂呀,你叫呀,狐偃山的老狐狸,今朝本舵主倒要看看你還能溜到何處,躲到何處?」

  在二人彼此的叫駡中,一條金光閃爍的虹影,已與一道怪蛇也似的烏芒絞合一起,翻翻滾滾,難分難舍。

  這時一大片草地已被燃著,附近的柳樹也有不少著火燃燒,劈劈啪啪,十分熾烈,然而更令人難以消受的,卻是那飄忽彌漫四周的刺鼻濃煙,這片濃煙,不僅辛辣難聞使人心腦俱悶,而且刺激得連眼睛也不易睜開!

  楚雲迅速封閉口鼻,展目四望,只見五嶽一劍與白煞者之鬥,已漸占上風,但是,顯然五嶽一劍亦已被那煙霧影響,攻守之間,略現牽強,而且,看得出他正設計誘使他的敵人往林外退去。

  不過,使楚雲有些發怒的,卻是那位白煞者詹如龍,竟依舊閃挪自如,迸退有致,好似這些煙霧對他發生不了作用似的。

  那邊,四紫龍已僕倒了兩個,還剩下的二位,若非有一竿叟火硝彈的適時援救,只怕也早已躺在地上風涼了,饒是如此,二人仍然氣喘如牛,借著濃煙火勢的掩護,拼命遊閃,絕不敢與大漠屠手做正面交擊。

  楚雲看著,心頭一塊大石略放,以眼前的情形看來,勝券已然在握,還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發生。

  於是——

  他輕輕的籲了口氣……

  當楚雲的這口氣尚未完全籲盡,一片激烈的叱喝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混亂不已的兵刃交擊之聲!

  楚雲急忙循聲探視,迷蒙的煙霧中,只見刀光如雪,閃爍生輝,往來飛舞流掣,又是好一幅大屠殺的場面!

  時間上已不能再行延誤,楚雲雙臂一抖,身形如空中的流星。猝然射向煙霧之中。

  當楚雲飛身而至之際,第一個映人他眼簾的,便是披頭散髮的銀戈飛星常大器,正手舞一柄大砍刀、滿目血紅的與白衣秀士陶光殺做一團,而且,看情形陶光還有些招架不住之象。

  其實,常大器雖然所受內傷不輕:但他心中的悲怒卻較他肉體上的痛苦更勝百倍,只是适才在眾人控制之下,他又明白對方每個人功力之超絕,是而不敢妄動,但是,目前的混亂之局,卻始終給予他以莫大的鼓勵與衝動,是而在他一聲暗示之下,灰旗隊的殘餘又傾全力挺身而起、攻向侍立於旁的敵人。

  平心而論,銀戈飛星常大器的一身武學,在綠林黑道上,是可以算得出的幾個高手之一,加以他此際已豁出老命,作孤注一擲之戰,是以白衣秀士陶光功力雖高,卻不免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灰旗隊的金菩提曹功亦咬牙切齒的力拼紫袍銅拐公孫雄,二劊子朱瀚受創不輕,卻也悍不畏死的猛撲赤騎追風駱森,二門神雷望簡直似凶神附體般與嘯江二怪戰作一團,銀扁擔羅奇,卻率領四羽十僅存下的三人,直沖向五嶽一劍的方向而去。

  這時,楚雲已知道事態嚴重,刻不容緩,他暴叱一聲,奮力叫道:「常大器,你還不命令手下罷手停戰,難道真想使你灰旗隊,灰飛煙滅,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麼?」

  語聲入耳,常大器似乎略微一緩,但隨即又揮力如浪,狠攻猛殺,一邊嘶啞的狂叫道:「罷了,姓楚的,罷了,今日常某便還你一個大好的頭顱吧!」

  一旁浴血死戰的金菩提曹功,滿面通紅,氣喘吁吁,聞聲狂叫道:「瓢把子,我曹功生亦跟你,死亦隨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姓曹的也與瓢把子患難與共!」

  銀戈飛星常大器連揮九刀之下,大笑道:「好,好,曹使者,我們一起,我明白你!」

  楚雲微微搖頭,在心中深深嘆息,他仍然高聲道:「常大器,不要衝動,你就不注後想想?不想再重振旗鼓,揚你灰旗之名?不想養精蓄銳,一雪今昨之恥麼?」

  常大器眼球上血絲滿布,嘴角白沫飛濺,怒吼道:「放屁,以老夫目前的局勢,如何尚能恢復舊觀?楚雲啊,楚雲,你休要再胡言亂縐,老夫恨不能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楚雲長歎一聲,倏又斬釘截鐵的道:「常大器,沒有停手之望了麼?」

  銀戈飛星常大器狂笑道:「生死由你!」

  楚雲一拍雙手,大叫道:「有種!姓常的,待你我來生再訂敵友!」

  「友」字出口,楚雲已長嘯一聲,寒芒閃處,宛似經天長虹,直射銀戈飛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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