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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站在他對面的南山一儒楊文顯此刻面色微變,有些擔憂的回頭望了那細眉深目的漢子一眼,急忙搶著說:「嚴兄,素聞閣下目似金睛,閱人分毫不爽,只是閣下此番卻看差眼了,嘿嘿,嚴兄知道面前這位師父是誰麼?」

  嚴笑天尚未答話,南山一儒己緩緩的,一字一頓的道:「濛濛霧裡一孤舟,飄搖幾多愁。」

  狐偃羅漢微微一怔,不由回頭望瞭望,於是——

  一個清雅的語聲,帶著些微風塵中特有的低沉響了起來:「嘯江呼浪豪意長,白煞詹如龍。」

  南山一儒楊文顯神色一震,驚疑的道:「奇怪,又是這熟悉的語聲,莫非……」

  他目光掠過身前的各人,一直射向楚雲身上,而楚雲,此刻正望著他微笑,不過,微笑中有著凡絲說不出的意味。

  那面孔白皙的中年人,這時冷漠已極的淡淡一笑,陰陰的道:「好朋友,看不出你年紀青青,卻知道詹某之名,大約在江湖上也吃了不少年的閑飯了?」

  楚雲此際才踏前兩步,拍拍狐偃羅漢肩膀,一笑道:「老兄,自現在起,看愚弟的了。」

  轉過頭來,楚雲雙手負在身後,凝視著适才說話的漢子,平靜的道:「詹朋友,你說得對,在下的確在江湖上吃了十來年閑飯,混得個薄薄的虛名,自然,這一切都比不上南海一派的白煞者詹大俠于萬一,不過,在各位堅請狐偃山嚴當家回大洪山之前,在下是否可以問一句話?」

  這位倨做已極的中年人——白煞者詹如龍,聞言冷冷笑道:「問罷,你的問題完了,詹某也有話要問你。」

  楚雲回首四顧,含有深意的一哂,沉聲道:「請教詹大俠,列位如此勞師動眾窮追不捨,親請嚴當家的至大洪山走一趟,不知其因何在?」

  白煞者詹如龍大喇喇的道:「這個待嚴笑天這老匹夫去了自會明白,現在,不才問你,你們牛鬼蛇神的一大群在這裡有何企圖?地上這多縱橫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朋友你與嚴笑天有何關係?與大洪山是友是敵?」

  楚雲一直平淡含笑的面孔,這時突然一沉,目光隱射著令人起惶的煞氣,於是,他那線條鮮明有力的臉龐,已在刹那間轉變得有如一尊冷酷無比的魔像,語聲仿佛一道水流,與他神色的轉變同時響起,寒冷得幾如結凍的壑穀:「詹如龍……」

  楚雲後負的雙手緩緩移到胸前,冷沉的吐出三個字,又生硬的道:「今天要想使嚴大當家的離此一步,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便不妨一試,嚴大當家乃在下拜兄,朋友們如與他結有任何瓜葛,在下一概代其承當,還有此問的滿地屍體,正是你們的前車之鑒,說到這裡,詹如龍,閣下應該知道在下與大洪山是敵是友了。」

  白煞者詹如龍乃大洪山二當家左拐子宋邦的八拜義弟,情同生死,一身武學,更是陰詭奇絕,兼而有之,詹如龍在大洪山的地位甚尊,他雖然不常駐于大洪山,但也掌著大洪山執法紅旗之責,權位之尊,僅次於大洪山二當家有數幾人而已,詹如龍本人又是南海一派最長輩份的高手,日常之間,備受同輩屬下敬畏,他本人習性又是孤僻至極,是而,養成他目前的跋扈囂張之氣,卻也不是偶然的呢。

  楚雲的話,非但狂,而且傲得厲害,語鋒之利,直刺得這位江湖上橫闖了二十餘年的白煞者面孔煞中帶白,只管在那裡冷笑不已,自然,這冷笑中,包含著無比的憤怒與殺機!

  忽然,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酸氣沖天的南山一儒搶前了一步,仔細地在楚雲面孔上打量,那副模樣,一看即知他是在記憶中竭力搜尋著什麼。

  一直沉默無語的大漠屠手庫司,此刻倏而冷哼一聲,如狼嗥般喝道:「酸老兒,就憑你注視本盟盟主的德性,已足夠身卸八塊之罪!」

  楚雲微微一笑,再度用手勢阻止即將發狠的大漠屠手。

  南山一儒用手撫額,苦苦尋思,突然——

  他失聲大叫:「浪子楚雲!」

  楚雲爾雅的一拂長衫,微揖道:「關洛道上一別經年,不想前輩至今仍未遺忘在下,睽違日久,在下卻懷念前輩至深哩……」

  南山一儒踏前兩步,伸手與楚雲相握,一面細細端詳,邊激動的道:「好小子,那時你行走武林未久,老夫已預卜你將來必然大有一番作為,今日一見,足證老夫之言無差,呵呵,雲裡青龍左老兒地下有知,亦定會為所傳有人而含笑九泉了……」

  南山一儒語詞中提到楚雲恩師,不由令這位後起豪雄黯然垂首,是的,儘管恩師如何,儘管楚雲此刻之力已足能做嘯武林,卻又與他屍骨已寒的恩師有何補呢?

  自然,南山一儒楊文顯成名之際,楚雲尚不過初露頭角,在三江五湖上的名望是不足以與南山一儒相較的,而且在輩份上,南山一儒也的確比楚雲高一輩,南山一儒早年雖與楚雲相識,甚至認識楚雲授業恩師,但在交情上卻也未見如何深厚,眼前南山一儒表現得如此熱絡,卻也有他的用心,憑南山一儒在江湖上打滾了多年的經驗,一眼之下,即已看出目前的情勢錯綜複雜,而對方諸人之中,又有幾人一望即知為武林高手的人物,而且,好似楚雲更為這些人的領袖呢,南山一儒有意以故情束縛楚雲,以便己方進退,更可減少一個強敵,所以,別看他簡單的幾句話,幾個表情,卻也用心良苦,含有深意呢。

  這時,南山一儒又捋唇上的鬍子,呵呵笑道:「小子,不久前與本山黎姑娘那檔子事,大約那蒙面人就是你了,好傢伙,真不得了,老夫幾個險些還栽在你手中呢,我這個前輩師長倒真有些承擔不起哩,呵呵……」

  楚雲微微一笑,南山一儒又親熱的道:「小子,你眼見師長輩不認,該當何罪?該當何罰?倒是老夫我雙目未花,十足把你認出來了……」

  驀而——一串冷澀的冷笑聲壓住了南山一儒的語聲,陰惻惻的道:「楊兄,眼前不是攀交情,拉關係的時候,你快些將話講完,詹某好送這位楚大英雄上路!」

  南山一儒楊文顯語聲驀然噎住,面色十分難看,他強顏一笑,回首道:「詹紅旗,目前之事,尚請暫予緩衝,以便老夫與楚老弟商討一個解決方法……」

  白煞者神色倏寒,毫無一點人味的道:「商討?在這姓楚的攬下本山追捕之人以後?在他出言頂撞辱駡詹某之下?在這批江湖鼠輩之前?哼哼,楊兄,如若閣下另有圖謀不妨袖手一旁,由詹某自行處理擔詩,回山后咱們再論是非!」

  南山一儒萬料不到白煞者在這種場面之下說出這種話來,他在大洪山的地位雖然不若白煞者崇高,卻也是第一流人物,當著如此眾多的敵友之前,被白煞者搶白得如此下不了臺,心頭的憤怒,自是無可言喻,但到底薑是老的辣,南山一儒竭力平下心中一口氣,使面部肌肉儘量放得和緩,強顏一笑道:「豈敢,豈敢,詹兄大任在身,老夫自應追隨左右,聽候差遣,怎能做那鷸蚌之爭的懵懂傻事?」

  白煞者詹如龍冷冷的道:「那麼,你且退下一旁。」

  南山一儒仍然強笑著綏綏站到旁邊,不過,任是他如何忍耐掩飾,面孔上的憤怒,依舊不能瞞過一個明眼之人。

  楚雲看看這一幕內鬥式的鬧劇,心頭不禁暗自一哂,忖道:「這白煞者詹如龍名氣甚大,一身所學聞說更屬驚人,但是,就憑他這待人處世的方法,卻是低之又劣,不及一個髻齡稚童,南山一儒一心想套親近,卻被他當頭一盆冷水,他卻不知道這盆冷水潑下,已帶給他們目前不可彌補的裂痕了……」

  想著,白煞者已回頭向他帶領的各人做了一個手式,自己亦輕輕退後兩步,細長的雙目微閉,陰冷的道:「嚴笑天,白煞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來,詹某要叫你一嘗南海門的奇絕之技。」

  狐偃羅漢嚴笑天驀然仰首狂笑,大聲道:「好極,俺老嚴昔日也聽聞過你這渾身帶著鹽水腥臭的鳥名,俺老嚴若不教訓於你,你這水底爬上來的東西也不會知道在師娘懷裡吃奶尚未吃夠。」

  他一面說,右手微閃,金芒晃處,一柄奇異的兵刃,已輝耀閃亮的握在手中,隨著左手一個奇妙的回轉,全身已向斜融昊偏出。

  正當狐偃羅漢這個攻擊的勢子始才展開,一個爾雅的聲音已悠然傳來。

  「嚴兄且慢。」

  隨著語聲,一條淡青的瘦削人影,已然飄到狐偃羅漢身前,甫一停身,便回首一笑道:「嚴兄今日與在下初次見面,這一陣仗便由在下代替,差強算是愚弟的見面禮吧。」

  狐偃羅漢看清眼前之人,內心有著一股莫名的激動與感激,他正待說話,那人已緩緩轉過身去,向白煞者文質彬彬的一揖,和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特向南海自煞者領教不傳絕學。」

  有道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五嶽一劍」四字甫始傳人大洪山各人耳中,七張面孔已有六張變得極不自然,甚至連大名鼎鼎的白煞者詹如龍,那白皙的面龐上也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痙攣。

  楚雲輕輕一笑,心忖道:「班兄真是水晶腦兒,這一場由他去對付自煞者,乃最為恰當不過,嚴老哥雖然能狠能殺,藝學堪稱驚人,卻只恐不是那白煞者的對手,假如自己親自出手,哼哼,未免有些欺負他了,嗯,現在,可以再來一揚血淋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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