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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黎嬙嚇得伸伸舌頭,又深情的道:「雲,假如那時我也在這裡陪著你,你就不會那樣寂寞了……」

  楚雲望望周遭,輕輕的道:「可惜那時你不在這裡,要不,這島上的日子將會愉快得多……」

  眼前,那方聳立的黑石己可看見,久違了,它依然雄昂的挺立不移,楚雲望見了那方巨大的黑岩,目眶已有些微微濕潤起來,他轉過頭道:「到了,前面那黑色巨岩之下,便是秘室所在之處。」

  狐偃羅漢左瞧右看,嚷道:「夥計,你養的那些山羊呢?怎麼一一只也看不見?」

  忽然——

  紫心雕仇浩面色變了一下,他急步走到楚雲面前,低促的道:「盟主,你看那黑石之前的空隙于沙上有著足跡!」

  楚雲急忙了瞧去,果然,那片小小的積沙上面印著幾個人類的腳印,迅速的,他又向四周觀察,於是,他發現了幾片纏扯在幾株雜樹上,類似長衫的布條,狂鷹彭馬則指著丟棄在一塊黑岩隱蔽處的數堆殘靡內臟,狐偃羅漢躍身向前略一探視,又反縱而回,低沉的道:「是山羊的殘骸,尚有毛皮附著!」

  楚雲極快的向側方搜視,口中冷厲的道,「搜!」

  快刀三郎季鎧彎刀「錚」然拔出,在朝陽下閃起一溜寒芒,隨著他的身形撲向右方,與手握尖錘的煞君子盛陽成為一個相反的角度,在黑岩上跳躍著包抄而上。

  狂鷹彭馬大袖一展,已騰身飛到眼前的聳立巨石之頂,向四周探察起來,狐偃羅漢則奔閃各處,向每一處岩縫石後搜視。

  黎嬙有些擔心的道:「或者,雲,只是些海裡遭遇風暴而逃生到此島的漁人……」

  楚雲冷冷一哂,道:「但願如此,可是,近月以來,東海俱是風平浪靜,天候告訴我,這些日子不可能有著風暴。」

  黎嬙想了下,尚沒有說話,狂鷹彭馬已大聲叫道:「發現了,有兩個人,正在季鎧與盛陽追擒下逃向這邊,他們還在島後築了一問簡陋的草蓬……近了……咦?」

  隨著這個「咦」字,狂鷹彭馬似乎一怔,語聲驟而中斷,楚雲驚異的抬頭望去,在這刹那之間,他腦中已突然閃過一個不敢置信的意念。

  紫心雕仇浩冷靜的看著楚雲,又望望岩頂的彭馬,忽然沉穩的道:「彭堂主,可是一男一女?」

  狂鷹彭馬俯下頭來望著楚雲,模樣兒極為古怪,像是奇怪,又像是不相信,這時,黎嬙也有些恐怖的想到了一點,她微微顫抖的道:「不會是……不會是蕭韻婷吧?不,沒有這麼巧……」

  楚雲冷漠的卓立不動,像一尊石塑魔像,於是,在這緊張的刹那,又似永恆的刹那,兩條人影,已踉蹌不穩,狼狽萬分的轉過巨岩逃了過來!

  只要一眼,只要一眼楚雲已經看出,他全身急速的抽搐了幾下,任憑那兩個人已經不像個人的形狀,但楚雲依舊認得出這兩張刻骨銘心的面孔——白羽公子與蕭韻婷!

  這簡直是不可置信的巧合,這簡直是冥冥中的復仇之神在惡意的安排,因果的報應啊,善惡的得償啊。

  白羽公子那原來俊逸的面孔,眼前卻宛如厲鬼,滿臉都是累累疤痕,斑斑點點,長條形的,圓形的,撕裂的,翻卷的疤痕,有的成為烏紫,有的仍是鮮血,他的左目只剩下一個深黑的空洞,目眶四周已經潰爛鬁鬁瘰瘰,血膿盈溢,再襯著身上破爛的衣衫,那木納的神情,真與一個乞丐中的乞丐一樣,惡鬼中的惡鬼相似!

  蕭韻婷亦是全身污穢邋遢不堪,面色焦黃,目光黯淡,眉心的十字疤痕紅嫩如烙,破碎的衣裳成絮成縷,精神恍惚而衰頹,像在地獄裡受盡了苦刑的冤魂,像一個飽經滄桑苦難的瘋婦!

  當他們兩人一腳高一腳低,踉蹌不穩的逃了過來,當二人的目光甫始與楚雲那冷酷如劍的眼神相觸時,二人已仿佛驟遭雷殛一般呆在當地,全身簌簌不停的顫抖,眼睛發直,大張著嘴,似死囚望見了斷頭臺,那驚恐的強烈,神志的悽惶,已達至極點!

  瞬息間,一切情形都已明朗化,大家猜測對了,不幸的對了,空氣刹時已凝凍在這須臾,沉重得令人難以喘息。

  黎嬙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兩人,悄悄的又瞥了焚雲一眼,而這一眼,已令她終生不能忘懷,那是如何痛苦的一張臉,如何怨恨的一張臉,如何悲憤的一張臉啊!

  紫心雕仇浩默立無語,自後追來的快刀三郎與煞君子盛陽亦惑於眼前的氣氛,肅立著不也有所舉止,狂鷹彭馬仍舊挺立岩端,滿臉惋惜之色。

  這時,狐偃羅漢已匆匆趕來,他正要開口叫嚷,一眼看到目前的情景,已連忙將話咽了回去,悄悄蹩到小翠身旁。

  楚雲深沉得宛如一汛潭水,冷酷得像是索魂的使者,地獄的劊子手,他毫無表情的凝視著前面的兩個人,目光如冰,如錐,如火,如焰,有無與倫比的仇恨,有難以言喻的毒厲,更有不可比擬的肅穆。

  緩緩的,緩緩的,蕭韻婷跪了下去,白羽公子邵玉亦跪了下去,二人那已失去原來光輝的面孔上,透露著乞求,哀懇,驚恐,痛苦,這些揉合在一起,便綜匯成一片令人見之垂淚的可憐神色。

  良久……

  良久……

  楚雲的語聲像是自九幽之深,冷漠殘酷得不帶一絲人間氣息:

  「復仇之神在狂笑了,你們聽見麼?黃泉之路已在開啟,你們看見麼?那濕土,那冷骨,那白骨,那磷火。會隨著時光埋沒你們的醜惡無恥,因果報應的網已張向你們,上天送你們到我的劍下,用你們的血洗淨我的仇恨……」

  蕭韻婷忽然哭了,哭得像在位血,她哀憐的懇求:

  「楚雲……夫君,你饒了我們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已得到報應,你看看我們,你折磨我們己夠了,報復我們己夠了,現在,我們還像個人嗎?邵玉……他……他已神智恍惚,癡癲迷混了,楚雲,你就把我當作一條狗吧,你多少也會念著一些住昔的夫妻情份啊,楚雲,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饒了我們,等來生變牛為馬,我也會報答你,楚雲,我錯了,你可憐可憐我們,讓我們留在這狐島上,給我們殘生去懺悔,楚雲……我求求你……楚雲……」

  白羽公子邵玉亦斷續的,含糊不清的,甚至有些癡呆的跟著念:

  「我是一條狗……你也念在夫妻情份……求求你,饒了我們……可憐可憐我們,來生變牛為馬……我也會報答你……」

  楚雲面孔上的肌肉在痙攣,他的手顫抖著去拔劍——這淒厲的一刻即將到臨,所有的人都不忍卒睹的轉過身去。

  蕭韻婷在地上叩著頭,咚咚作響,片刻間,她的額角已是鮮血淋漓,白羽公子邵玉更是如搗蒜般將頭顱在岩石上撞,血與泥混在一起:染在他醜惡而癡呆的面孔上,看去可怖而可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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