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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班滄笑著道:「正是,承蒙楚兄關懷,陶兄內外創傷皆己複好如初,而且,他正在裡面親自為楚兄燃起玉鼎檀香……」

  楚雲神色一沉,回顧左右:「季鎧,盛陽何在?區區瑣事,為何竟勞動陶俠士?」

  快刀三郎季鎧,煞君子盛陽二人急忙肅立,尚未答話,五嶽一劍班滄已忙道:「楚兄切莫過責所屬,這事乃陶兄自願,他是千求萬求,二位護衛卻他不過,只好應允,陶兄實已無法報答吾兄救命之恩,只有在這些小事上略表心意了……」

  楚雲不以為然的道:「陶兄如此,在下委實過意不去,你我相交以誠,互待以義,只要兩心真摯,又何需在乎救命不救命呢?」

  這時,銀青雙龍踏前一步,齊齊向楚雲長揖,楚雲連忙回禮,並且深沉的道:「本盟所屬,擾居賢昆仲府第多月,情誼所在,楚某不敢言謝,此等隆情厚誼,且容楚雲長記心頭!」

  銀青雙龍連道不敢,金髯客畢力已大步行來,低聲道:「聞說盟主此去大洪山乃是求親,本座預賀盟主新喜。」

  楚雲握住畢力雙手,低笑道:「領謝了,八大斧中的古炎、司馬衛二人,五福客棧內養傷以至向家昆仲府第,就未再見,他三人可好?」

  畢力笑道:「這兩個小子本座派有專人招料,一路慢行,怕盟主記掛,未敢稟報,他二人一身橫肉,要死也死不了。」

  楚雲頷首道:「八大斧乃屬羽環麾下,忠勇雙全,梁又君已去,你可要好好照顧其三個,唉,在下實對又君不起……」

  金髯客畢力聽到自己戰死舊屬之名,不由一陣愴然,卻譏警的道:「盟主大喜之前,尚乞勿憶過往之事,英雄豪士,不戰死疆場,又有何勇之謂?」

  楚雲悵悵笑道:「不錯,又君既屬英雄,更是豪士

  紫心雕仇浩大步來到,道:「盟主,且容吾等進房詳談如何?」

  楚雲點頭,招呼各人行向大門之內,經過一個寬大天井,繞行回廊半圈,已穿過一道月洞門,進入一棟精緻幽雅的廊房中。

  店小二張羅過茶水匆匆退出,楚雲向房裡打量了一下,只見這問佈置不俗的廳室內,現在卻堆滿了箱櫃綢緞,擁擠不堪,狐偃羅漢咧唇笑道:「實在擺不下了,只有借用夥計你的行宮,這家客舍雖也不小,俺們到了這多人馬,東西只得挪動一下,大約他們是照俺的話做的,俺已囑咐過,若再有人來,便將東西搬到這裡,空出房子給人住……

  楚雲一笑道:「誰日不該?」

  大家將就著坐下,互相述說著近月來的各項經過,紫心雕仇浩他們當然是生活平靜,乏善可陳,因此,都是聽著楚雲的講述,空中毫無喧嘩。

  楚雲一一簡要說完,未了,他道:「此次至大洪山,當然是以和為貴,或者,大洪山上下對吾等會加以考驗,甚至明著諷辱,若在忍耐之限內,在下尚請各位看在下薄面予以容讓,在下明白,這要求是不該的……」

  紫心雕仇浩啟口道:「此乃順理成章之事,正應如此才對.怎算不該?在情誼上說,吾等既對盟主尊仰,自要如此,在公論上說,盟主之言行全盟上下皆須一律尊從,當然更無非份之慮,盟主只管放心便了。」

  這位老人向左右一看,沉聲道:「凡我金雕上下,都已聽及盟主方才訓示,若有任意行動,違及大計者,毋庸多言,自行了結謝罪!」

  說到後句,更是金石鏗鏘,一字一頓,楚雲想要開口,卻又不便再說什麼,只有向室中各人深沉一笑,那一笑中,已包含了他的許多心意。

  狐偃羅漢舐舐嘴唇,舉起杯子啜了口茶,忿道:「大洪山左拐子宋邦倒是很識時務,就怕那鬼狐子黎奇從中作梗,這個老傢伙,聞說,脾氣惡劣得很!」

  五嶽一劍班滄輕淡的笑笑,道:「鬼狐子黎奇性情的確古怪,又硬又強,七年前在下曾與此公見過一面,言談形態之間,此公雖然雍容豪邁,狂傲之氣卻流露眉宇。」

  大漠屠手蹩了一下眉,卻忍不住道:「給他點顏色看,他就狂傲不起來了。」

  紫心雕仇浩看了大漠屠手一眼,大漠屠手裝著未見,舉目望向屋頂,天狼冷剛見狀之下,忙笑道:「話雖如此,可千萬魯莽不得,老殺才一向動粗動慣了,三句話不離本行,真是要不得!」

  楚雲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道:「吾等見機而行吧,只是大家莫忘了在每一步棋移動之前,都與在下或副盟主研討一番再作決定。」

  於是,各人又談論了一會,因為中飯吃得太晚,紫心雕等人也已用過晚膳,此刻大家都不覺得餓,掌燈不久,便已紛紛辭出,各自休息去了。

  狐偃羅漢走在後面,臨出門前,回頭齜牙一笑道:「乖乖,你們這一幫子規矩可還真大,看不出那仇老兒說話客氣,性子卻是這般火辣無情。」

  楚雲手扶著門框,笑道:「這也是金雕盟的歷代傳統,公私分明,老小子,你開了眼界了吧?」

  大羅漢勃然大怒,尚未及吼叫,楚雲已「啪」的一聲將門關上,也將狐偃羅漢的胖身子隔開了,他輕鬆的笑笑,向里間叫道:「季鎧、盛陽,你二人去休息吧,別忘了轉告陶光兄,請他不要再麻煩幫著為在下整理各室禮物了,晦,這屋裡好香,玉鼎之中,檀香未大約放得不少……」

  大洪山。

  山高千仍,峻陡拔聳,群峰會疊,穀深澗幽,方圓數百里,林茂幽幽,是一處藏龍臥虎之地。

  不錯,名震江湖,威揚武林的「大洪二子」,便居於此山之內,大洪二子掌握著兩湖黑自道的命脈,也是唯一的發號施令者。

  楚雲等一行四十餘人,押著二十多輪雙轡篷車,已於前日通過三陽店,今天,他已浩浩蕩蕩的來到大洪山麓。

  仰望大洪山雄偉壯麗,有如一個擎天巨人,頂九霄而立大地,氣勢磅磷中,別有一股浩然之氣。

  楚雲一馬當先,雙眼凝注,低喃道:「嗯,山水靈秀,難怪能蘊孕出如此美人,風目女,我來了,三月之期,可准得很吧?」

  狐偃羅漢一隻小眼左溜右看,半晌,他指著右側方一座突拔的高峰道:「兄弟,那座突出群山之上的高峰,大約便是黎丫頭告訴過你的『歸來峰』了,啊哈,你己歸來,這丫頭片子卻為何尚不歸來?莫不成她還沒有看見麼?這偉大浩蕩的求親行列?」

  楚雲咬著嘴唇向周圍看了看,他們的前面,是一條寬敞的大道,直達山腳,登山之路隱遮于一片樹林中,看得不甚清晰,除此以外,雖有幾條樵徑小路,卻非是他們這龐大而笨重的隊伍所可以通行的了。

  狂鷹彭馬越眾上前,一雙火鑽般的眸子閃閃發光,他低沉的道:「盟主,大洪山乃鄂境第一險地,更屬大洪二子的總壇所在,吾等堂皇而來,他們沒有覺察不出的道理,但是,此刻,卻為何沒有一人出來招呼傳報?不論對方懷意如何,照常理講,都不該如此靜寂?」

  楚雲心中急快的轉著念頭,半晌,他平靜的道:「不錯,在下也有同感,依目前情形看,這些朋友們似乎不大對勁,嗯,像是沒有親善之意!」

  狐偃羅漢手搭涼棚,向左右一瞧,口中嘀咕道:「奶奶的,莫不成這些小子們想敬酒不吃吃罰酒……」

  「酒」字剛才自他口吐出,前面林叢之內,已倏忽飛起十六隻銀鈴響箭,每只響箭羽尾都系著五彩繽紛的綢帶,像一蓬突然爆開的煙花,成為一個美麗的半弧,向天空搖曳升起。

  楚大微微一笑,逍:「嗯,這是何意?」

  狐偃羅漢呵呵笑道:「好了,大約一時還坐不了蠟,此乃大洪山恭迎貴賓之禮。」

  說話間,一片急驟的馬蹄聲已傳了過來,不一會,六十餘騎出現在眾人眼前,正轉過那片樹林,飛奔而到。

  隨著這批騎影出現的,在眾人百餘丈外,無論是草叢,樹下,岩旁,窪地,都站出了無數藍色勁裝,藍中包頭的彪形大漢,他們仿佛來自地底,尤聲無息,但是,每個人的武器上,卻俱皆飄拂著一根彩帶。

  紫心雕仇浩深沉的笑了,道:「盟主,大洪山的排場真不小呢。」

  大漠屠手卻有些不大服氣的哼了哼,低聲道:「咱們的威風也不稍弱……」

  楚雲已將目前的形勢極快的做了一個推斷,他想:「大洪山現在所擺出的場面,應只是一種算為隆重的江湖迎賓之禮,至多也僅有著威震來人之意,嗯,他們的武器上都紮著彩帶,可見並沒有大興于戈之心,最少,在目前沒有。」

  天狼冷剛肥壯而向橫裡發展的魁梧身軀,已在這片刻之間,在行列中自頭至尾溜了一轉,自然,他是在暗傳戒備之令。

  來騎已經迅速接近,為首之人,是一個獨眼、獨耳、獨臂的五旬老人,他穿著一身金銀二色的線織綿袍,錦袍的色澤奪目,在陽光下閃爍生輝,然而,這身衣衫與他那猙獰而醜惡的面孔相襯.卻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失調印象。

  他右邊,是位肥胖而高大的中年人,土布衣褲,帶著幾分野氣,五官卻生得極為細小,模樣兒有些與狐偃羅漢相似。

  二人之後,一位慈祥的長髯老者,正向楚雲含笑,這位長髯老者,不是別個,乃是與楚雲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洪山長春堂堂主,大刀鐵戟潘世名!

  跟隨在三人右側,五匹棕色大馬一字排開,楚雲一眼就已瞧見最右邊的一位,他熟悉得很,那是大洪山土字舵舵主一竿叟掌淩,掌淩的左臂軟軟垂下,看樣子,已經殘廢了,多日前,大柳坪一戰的遺跡啊。

  掌淩之上,端坐著那面目清臒的紅衣客——火字舵舵主丹狼李穆,李穆之上,則是白鶴馮逸,水字舵的舵把了。

  三人神色各異,一竿叟掌淩冷沉淡漠,毫無表情,丹狼李穆拘謹而矜持,白鶴馮逸則親善的向楚雲微笑著,另兩位,則無疑乃五舵中金、木二舵的首要了,立騎於五乘之前者,頭髮稀疏,面孔焦黃,正迷著眼,微啟唇,露出幾顆大板牙向這邊打量,不時的向他身旁的一個有酒糟鼻子的六旬老者低語,這兩位,那面孔焦黃的,果然是大洪山五舵之首,金字舵舵主「擒魔掌」賀廣濟,有個酒糟鼻子的,便是木字舵舵主「馬索圈魂」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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