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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二十三、牛刀小試 蓮將並蒂

  別看左拐子宋邦等人奔波在外,攜帶的食物可還真豐盛,又是風雞,又是鹵鴨的擺滿了一桌,五隻鑲著玉邊的小方鬥配著雙牙著端正的擺著,左拐子宋邦為楚雲等人引見那六旬老者——大洪山水字舵舵主「白鶴」馮逸,各人略作寒暄後,黎嬙已靠在椅上嬌生生的道:「馮叔叔,侄女黎嬙向你老問安。」

  白鶴馮逸抱拳還禮,優雅的道:「不敢,大小姐日來可好?這幾月來,當家的可焦急得很哩。」

  黎嬙柔媚的笑著道:「馮叔叔,侄女可真麻煩你了,風塵僕僕的奔波了這許多地方……」

  白鶴馮逸看得出亦對這妮子十分疼愛,他溫和的笑道:「不煩,不煩,只要大小姐平安無事,本舵這把老骨頭再勞累一些也是心甘情願的,呵呵呵……」

  在笑聲中,幾人各自坐定,那兩名中年于思大漢,端起自罐中倒滿了酒的錫壺,肅身立在一旁侍候。

  楚雲首先舉杯,敬過了左拐子宋邦與白鶴馮逸,又與狐偃羅漢斟滿一杯,黎嬙想喝,左拐子卻只准她飲小半杯。

  在各人舉杯幹了之後,白鶴馮逸便沒有再說話,神色之中,可以看出他對面前的楚雲與狐偃羅漢,仍然有著隔閡和敵意。

  黎嬙看了白鶴一眼,不舉起杯子喝酒,左拐子宋邦本想告訴白鶴事情的經過原委,但苦於無法當著各人面前啟口,他正在思慮,目光一飄,卻已注意到黎嬙手指上套著的那枚心形紫翠戒指。

  於是,左拐子呵呵一笑,道:「丫頭,你手上戴著的指環可珍罕得很,叔叔以前好像沒有見過嘛,是誰送給你的啊!」

  黎嬙抿抿唇,臉兒有著一抹紅暈,她慢吞吞的道:「叔,是楚雲送的……」

  此言一出,白鶴馮逸突然一震,驚異而迷惘的注視著黎嬙的手指,他自然明白,當一個女孩子接受了一個男人所贈的指環,這裡面象徵著什麼意思,這位水字舵的舵主幾乎有點不敢相信,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有些呐呐的道:「大小姐……這件事,瓢把了可知道?」

  黎嬙嬌憨的理理鬢髮,嫣然道:「宋叔叔知道。」

  白鶴的目光疑惑的轉向宋邦,宋邦豁然大笑道:「不錯,老夫已經首肯了,兒女私情,馮舵主,自有他們自己發展,咱們老傢伙還是少操些閒心的好。」

  白鶴想了一下,舉杯向楚雲道:「楚兄,本舵先恭賀你。」

  楚雲急忙雙手奉杯,道:「豈敢,馮舵主這時道喜,只怕太早了些——」

  白鶴清雅的一笑道:「一環拴心,何爭早遲?幹了。」

  他說罷一仰脖子,杯底朝向楚雲,楚雲亦一口喝下後,白鶴馮逸已哈哈大笑道:「本舵不料在此次行動中,竟然會有這般完全出乎意料之變化,原來是一場戾氣,目前倒變做一場喜氣了……」

  左拐子宋邦撕下一條雞腿在嚼著,還道:「喜氣是喜氣,卻只怕要大費周章哩,瓢把子不是好說話之人,而且,老夫那拜弟詹如龍亦恐要出些波折,四紫龍之事及掌舵主方面倒比較好辦,總之,老夫既已承擔下來,便要硬撐到底了。」

  白鶴馮逸原是左拐子宋邦的心腹搭檔,二人私交其篤,這時,他大口飲下一杯酒,緩緩的道:「大小姐指上的紫翠指環,乃代表文定之物,一女不嫁二夫,一馬不配二鞍,這乃是天經地義之事,無論有何困難,現在也只好化解,總不能犧牲大小姐的終生幸福,與新姑爺大興干戈……」

  他看了楚雲一眼,又道:「二當家,本舵決定支持你的意思,傾力為大小姐玉成此事……」

  左拐子宋邦高興的大笑道:「老馮,你我相交多年,老夫心事你定然知曉,你不支持還行麼?大水總不能沖向龍王廟啊!」

  白鶴笑道:「是的,一家人總不能與一家人于上了。」

  這位大洪山水字舵的舵主,又奇異的向楚雲看了一眼,深沉的道:「素聞楚兄功力蓋世,相貌不凡,今夕一見,果證傳言無訛,楚兄,本舵斗膽,可否請楚兄顯露兩手開開眼界?」

  黎嬙心頭一跳,忙道:「馮叔叔,楚雲負傷尚未痊癒,以後機會多的是,今天,我看便免了吧。」

  她又向左拐子瞧去,其實,左拐子亦早想看看楚雲的功夫如何,他這時故意裝糊作塗,連忙舉杯飲酒,假作沒有看見。

  這一切,楚雲何當看不明白,他爾雅的一哂道:「馮舵主謬譽了,楚雲徒負虛名,幾手俗式,實不值行家一笑。」

  白鶴馮逸摸摸下額,道:「楚兄過謙了,只恐本舵能耐不濟,難以看出楚兄武學精妙之處——」

  楚雲不再多說,起身拿過置於床上的「苦心黑龍」長劍,左拐子宋邦與白鶴馮逸一見之下,便不由脫口贊道:「好劍!」

  楚雲又輕輕坐回原位,伸手拿起面前的綠玉酒鬥,將酒鬥交到白鶴手中,露齒一笑道:「馮舵主,尚請將鬥中之酒灑向空中,或者,灑向楚某身上。」

  白鶴馮逸有些迷惑的道:「楚兄,此是何意?」

  楚雲平淡的道:「在下想以雕蟲小技,搏君一笑耳。」

  狐偃羅漢在一旁心中暗暗叫好,忖道:「這一下子,也好使這井底之蛙開開眼,明白天地之大,不是那麼一丁點,他娘的,什麼人不好試,競想試起楚老弟的功夫來了。」

  他正想著,白鶴馮逸已面有難色的道:「楚兄,若鬥中這酒玷污了尊駕衣裳,卻是本舵失禮了,尚請楚兄改換一種方法……」

  左拐子宋邦亦道:「這樣未免過於放肆,免了也罷。」

  楚雲看看黎嬙,黎嬙投給他一個憂戚的眼神,於是,他道:「不妨,若有滴酒沾濕楚某衣裳,老實說,今夕此席,便無楚某之位了!」

  白鶴馮逸心中頓升不滿,他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腕上使勁,鬥中酒呼然蓬升空中,化做晶瑩萬點,紛紛飛濺,鬥中尚剩下一小半,待空中之酒飛散後、他才猛然潑向楚雲身上。

  二人之間的距離只是一個對面,相隔最多只有桌面的空間,大約有兩尺左右,空中的酒星蓬亂四濺,鬥中的另一小半殘酒亦零散地潑到,黎嬙驚得啊了一聲,俏臉兒神色大變——

  就在她的驚呼聲方才在舌尖上滾顫之際,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已猝然閃起,繽紛如銀河群星似的光點倏而佈滿周遭,像煞遠古的流虹迸暴碎散,又瞬息合攏,幻為青煙一縷,在劍芒的光輝曳尾微微一抖中,楚雲已將手中的苦心黑龍平平伸出,於是——

  一片驚異過度的讚歎,出自桌上每一張口中,苦心黑龍狹窄而鋒利的劍身上,正沾黏著數不清的大小水珠,這一顆顆的水珠明亮而渾圓,在閃耀著寒光的劍身上輕輕顫動,地上,四周,及楚雲的衣衫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酒漬的痕跡。

  楚雲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將劍尖倚在白鶴馮逸面前的酒鬥中,於是,劍身上沾黏的酒珠刹時聚為一線,順著劍尖流淌於酒鬥之內——恰好流滿了杯,不多不少,正是方才白鶴潑出前的積量!

  左拐子宋邦佩服極了,他籲了口氣,鼓掌大笑道:「好,好一手『劍羅秋螢』,夠得上一代宗師的本錢了」!

  白鶴馮逸瞪著眼,張著嘴,良久,才悚然悟覺的「啊」了一聲,面上有些熱烘的向楚雲施禮道:「不登泰山,不知天之闊,不臨東海,不覺水之渺,楚兄,好功夫,本舵今夕總算見識了真正的劍中名手!」

  楚雲淡漠的道:「劍有靈性,可跨虹追雲,可馭風嘯舞,楚某技藝平凡,只是靠著名器沾光罷了。」

  左拐子宋邦深沉的接道:「賢侄毋庸客套,大幾天下有名劍家,老夫多已有幸分睹各人身懷之技,使劍知劍之人,皆通曉劍道最難登臨之境,便是身與劍合,心與劍融,出手指使,有如意念之中,方才賢侄顯露的這一手『劍羅秋螢』,已充分表示出賢侄劍術之精湛超絕,已然達到心與劍融之境了,這種成就,這等意境,莫說當今天下各大劍家不曾練到,便是前人有過,也都是年上七八十歲的老朽了,哪那有如賢侄這般年輕?真是奇跡。令人難以置信。」

  楚雲虛懷若谷,歸劍入鞘,低沉的道:「前輩見解精闢,評示中肯,可見前輩對劍術一道,必有深究,晚輩班門弄斧,倒是貽笑大方了。」

  左拐子宋邦浮一大白,愉快的笑道:「楚賢侄,你不但武學驚人,口才更是洗練無匹,似你這般文武雙全的年輕俊彥,江湖上老夫尚想不出何人能出你之右。」

  黎嬙「噗哧」笑道:「叔,這一下你總相信了吧?他的一身絕活可多著呢,早晚哪,得叫你老人家一一見識見識。」

  左拐子嗯了一聲,瞪著眼道:「好丫頭,尚未過門已經先偏心了,以後還得了哇?我這做叔叔的異日只怕有得氣受了呢。」

  黎嬙羞得滿面通紅,嚶嚀一聲,伸過小手就待擰左拐子,左拐子微微一躲,豪放的大笑道:「大膽,對叔叔也敢上頭上臉,丫頭,現在先學著管管楚賢侄,要擰要抓,也得光向著他去才是啊——」

  黎嬙嬌刁的倒向右拐子身上,扭股糖似的不饒不依,正鬧著,卻忽然低聲呻吟起來,一張臉蛋兒也轉為煞白。

  左拐子慌忙扶她起來,連連道:「這孩子,又怎麼了?

  唉呀,你看你這小臉,怎麼如此蒼白?傷口又弄痛了是吧?

  真是任性,真是任性,丫頭,告訴叔叔,哪裡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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