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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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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吹拂著,有時,帶著一陣呼嘯,吹在身上,多少有幾分涼意,初秋了,不是麼,這是個容易令人傷感的季節。 大漠屠手向遠處雲堆霧罩的山嶺眺望了片刻,低沉地道:「盟主,已找尋了二十三天了,那對姦夫淫婦,會不會循著別的路徑逃走呢?」 楚雲微應一聲,道:「照他們二人的習性推斷,當時那片山脊之上,才是他們最為適當的選擇,而且,在下也看見他們先向那個方向扶攙逃去……」 天狼冷剛亦問道:「或者,這二人會在半途折轉方向也未可知?」 楚雲沉吟了一下,將自己的各種推測告訴了他們,大漠屠手沉默了一陣,搔搔滿頭蓬亂的長髮,道:「盟主,其實根本用不著對他們客氣,假如換了本座,早就一刀一個宰了乾淨!」 楚雲苦笑道:「這麼痛快實在便宜了他們,在下想,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的痛苦與折磨,只怕比死亡更要難以消受……」 大漠屠手低低地道:「盟主,但是,他們仍然不願意呢,這折磨或者夠得多上報復的分量,他們卻仍然不願將這些痛苦以死亡來結束或換取!」 楚雲怔了一怔,道:「庫環主,你的意思,是說在下這種精神上對他們的報復,尚不及直接用殺戮更使他們畏懼與恐怖麼?」 大漠屠手有些不敢直率回答,考慮了片刻,他終於點頭道:「本座是說,死亡,會比一切報復手段更來得貼切,更重於其他方式。」 天狼冷剛卻不以為然的搖頭道:「你這老殺才就知道殺,你可明白,欲生不得,欲死不甘的這種情境,較之直接的死亡痛苦得多麼?」 大漠屠手想了想,思索著道:「或者盟主的想法對,不過,本座總是認為,這精神報復的手段,也要看施諸何人身上而定,假如這對姦夫淫婦一心一意只想活命,將生命的延續,異日的生活視為最高希望,那麼,只要他們能活著,別的折磨,便不見得能起什麼作用……」 楚雲深幽的笑笑,道:「值得在下自慰的,便是在下這種精神上報復的手段是用對了,他們正是接受這種報復的最佳對象,他們兩個人都是有思想,有靈性的人,他們重視自己的容貌體態,渴望名聲與地位,離不開舒適的生活及大量的錢財,希望有人阿諛,有人獻媚,有人讚揚,有人使喚,在這些高度的優厚環境包圍下,享受他們低賤而無恥的愛情,而這一切,都被在下一舉剝奪,毫不餘剩!」 停頓了片刻,楚雲又道:「現在,二人的形貌已經醜陋,名聲地位也亦煙消雲散,生活享受淪為與荒山野人無異,錢財物產更是點滴不存,沒有人再記得他們,畏服他們,阿諛他們,有的,只是冷酷與空虛,寂寞與陌生,嗯,無邊的冷酷,永恆的空虛,不散的寂寞,滿目的陌生,是的,他們不願意死,不甘死亡,但是,他們活著又有什麼樂趣?又有什麼追求?又有什麼指望?他們對死亡不甘,不願,活著又毫無生趣,處在這種情形之下,庫環主,假如是你,你會有種什麼樣的心情?」 大漠屠手呆呆地想著,握著韁繩的手指在不停的揉搓。 他若有所悟的聽著烏蹄敲在泥土上的單調聲音,舌尖輕舐嘴唇…… 天狼冷剛在一邊又補充道:「整天整日,兩人互坐互望,坐在一個恐怖而生疏的環境裡,映入眼裡的是一張醜惡而猙獰的面容,於是,不用多久,他們的姦情會冷卻,關懷會減退,繼之而來的,是不滿的爭執,相互的辱駡,於是,他們更會體味出其中滋味之苦澀了……」 大漠屠手同意的頷首,道:「或者,是本座想錯了,本座認為用肉體的痛苦來折磨他們,比一切報復方法都佳,這樣一說,精神與意念上的感受,卻更要比前者來得深刻與沉重了……」 楚雲淡淡一笑道:「人有靈性,有思維,有感觸,所以才為人,人有喜怒哀樂,有七情六欲,這便是與飛禽走獸不同之處。」 天狼冷剛忽道:「盟主,記得盟主曾言,除了那白羽公子已被盟主毀去顏容,蕭韻婷好像還沒有如此吧?」 楚雲點點頭,道:「在下只在蕭韻婷的眉心用劍尖劃了個十字,不過,精神上的驚恐與肉體上的勞累加起來,她也不會複有往日的嫵媚形貌了。」 大漠屠手一拍手掌,道:「對,這正好為世上那些奪人妻,背人夫,殺人父,毀人子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一面鏡子,這就叫現世報!」 天狼冷剛扯緊長衫的襟口,笑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如若未報,時辰未到,老殺才,你雙手沾的血腥也不少了,在未報之前,還是先洗洗淨吧。」 大漠屠手臉紅脖子粗的呸了一聲,道:「胡說,本座所殺,盡是些窮兇惡極,狡詐陰毒的歹人豬狗,正可謂替天行道,維護真理,假如天下沒有像本座這般以命維法的正人君子,更不知會混亂到何種地步,上天正應增福增壽才是,何言報應之有?」 天狼冷剛呵呵笑道:「好一番歪理,不過,話雖不錯,老殺才,你還是多收手為妙,殺生太多,有幹天和,休論是人,禽獸也是多殺不得呢。」 大漠屠手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出理由,嘴巴翕動了兩下,又自閉上,眉宇之間,卻透出一股若有所思的神態。 楚雲抿唇一哂,緩緩勒住馬韁,慢慢地道:「秋風起兮,雲飛揚……」 天狼抬頭一望,但見紅霞滿天,暮雲四合,大地蒼蒼茫茫,一輪夕陽,血紅如火,那血紅,卻紅得淒豔,紅得迷人,又近黃昏了,寒意更甚。 楚雲凝眸望著天邊的夕陽,低沉地道:「我喜歡黃昏,尤其喜歡黃昏的斜照晚霞,這裡面有著最美的,最雋永而深刻的韻意,或者,我一時說不出它的美在何處,但是,我卻知道自己在此時此刻的感觸:深深的迷茫,淡淡的惆悵。」 他歎息了一聲,回首道:「二位餓了不曾?」 大漠屠手摸摸肚皮,笑道:「早就在唱空城計了,只是盟主觸景生情,心意落寞,本座不敢打擾盟主深思,唯恐破壞了眼前氣氛。」 天狼冷剛嘿了一聲,道:「嗯,老殺才也瞭解幾分詩情畫意了呢。」 楚雲摸摸頷下叢生的鬍子,道:「不用搜了,我們下山吧。」 大漠屠手忽然道:「盟主,且容一搜。」 說著,他已離鞍而起,若怒矢般沖入空中六丈有奇,一個大盤旋,已落向山坡之頂,迅速而淩厲的往返飛躍,倏起倏落,開始搜尋起來。 天狼冷剛亦待下馬前往,楚雲意態寂寥地道:「罷了,找不到的,一定是在下的推想有了錯誤,唉,在下自信心素強,自信心強是一件好事,但有的時候,卻也是一件壞事。」 天狼冷剛不敢插嘴,唯恐再引起自己盟主的傷痛,他放眼注視著大漠屠手的行動,卻發覺這位殺手已深入嶺側去了。 楚雲望著遠近的層疊的山巒,彌蒙的雲靄正在這些山巒浮沉,因而一眼望去,只見朦朦朧朧,若隱若現,在夕陽霞照裡,別有一股淒蒼的美。 沒有多久—— 嶺端人影微閃,大漠屠手已疾如飛鳥般縱躍而到,手上,赫然舉著一條淡紫色的飄帶! 楚雲低沉地道:「庫環主,可有發現?」 大漠屠手將那根紫色飄帶交到楚雲手上,沉聲道:「此物於嶺側千餘步外一處斜坡之上發現,正纏掛在株小樹之上,本座不料在這臨去之前的最後搜尋中,卻會有些發現。」 楚雲展示手中之物,這條飄帶,毫無疑問的是屬於女子束腰之用,是以上好絲絹制就,飄帶兩端,精細的繡鏤著吊鐘花似的美麗圖案,一看即知這飄帶的主人,是,或者曾經是一個富有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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