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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楚雲淡漠的臉上有著極端的鄙夷與不屑,他恨恨地道:「蕭韻婷,你往昔的美麗呢?你那狐媚的手段呢?你毒藥似的甜言呢?你為何不再施展出來?為何不再用來迷惑我了?多醜惡,揭開你的面具後,實在你有天下最齷齪的靈魂!」

  蕭韻婷哭泣著,顫抖地悲叫:「不,不,楚雲,你別再說下去,我有錯,我已經受夠了報應,受夠了折磨,你該滿足了,別太狠,楚雲,老天有眼的,它看得見一切,看得清一切,楚雲,你該歇手了,該歇手了……」

  「唰」的一道寒芒閃掣而至,蕭韻婷的雙目一眩一花,眉心間一縷熱血緩緩淌下,在她的額際,清晰的被劃開了一個十字傷口。

  她不喊痛,也不呻吟,卻慘厲的尖笑起來:「好,楚雲,你有多少狠毒手段,都儘量使出來吧,我倒要看看,我的丈夫要如何殺戮他的妻子,要如何折磨一個弱女……」

  楚雲面孔上已微現激動,他粗野的大叫:「住口!你還有臉自稱為我的妻子?我早已不將你看作楚家的人了,我們的關係只有仇恨,沒有親情,你說得很對,老天是有眼的,會看清一切,老天一定知道你們該受此報,或者,這尚太輕……」

  蕭韻婷的嗓音已經哭啞了,她匍匐在地上,孱弱無力地伸出兩臂,抖索著叫:「楚雲……饒了我……吧……也饒了……他吧……」

  墓地是寂靜的,磷火飄浮,墳丘一堆堆的重疊羅列,像是一個個沉默的幽靈身軀,熒熒磷火,則似這些幽靈眨著的眼睛,一聲聲悽楚的哀號,在寂寥中傳蕩,陰森極了,恐怖極了……

  楚雲靜靜地坐在馬背上不動,靜靜地望著地上兩個軀體,蕭韻婷的呼喊哀告,在他耳中澎湃洶湧,但是,他卻以強烈的仇恨作為阻堤,使這些悲淒的號叫,不能絲毫動搖他的意念——以血還血的意念。

  黑暗中,仿佛撕破空氣一般,突如其來的響起一個暴野的聲音,這聲音來得是如此奇突,宛如自天地之間傳出一般:「好狠,多少年以來,老夫尚沒有見過如此狠毒之徒,卻不料在這荒野墳地,竟讓老夫瞧見了這一幅活生生的地獄圖!」

  隨著這暴野的語聲,另一個深沉的嗓音接著道:「無憂山的無憂日子過慣了,只道是三十年來,天下已是一片樣和,哪知首次下山,便遇到了這麼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小輩,嗔呵嗔呵,紅塵殊殊,又有多少人參得透,看得穿啊。」

  楚雲淡淡的向語聲傳來之處一望,冷漠地道:「無憂山頂的無憂朋友,你未經這嗔之道,安知這嗔之苦?你未經那真地獄,豈知凡在地獄者皆有其罪?」

  這時,蕭韻婷亦已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她的雙目中頓時閃出希望的光芒,她不顧一切的大叫:「救命啊,求求說話的俠士救命啊……」

  楚雲對她起了一絲可笑的憐憫,悠悠地道:「邵夫人,我實在覺得你可恥亦複可憐,那兩個人能救得了你麼?而且,假如我此刻欲置你於死地,就算那二人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在我揮劍的速度下及時將你搭救出去,你太天真了,邵夫人。」

  此時,那深沉的語聲又起,尚帶著一絲訝異:「年青朋友,聽你說話,不像是個江湖粗人,怎麼行事之間,卻恁般歹毒殘酷?你難道不怕有幹天和麼?」

  楚雲冷冷一笑,道:「在下是正綱常,報親仇,正可謂替天行道,二位圈外之人,尚請靜眼自去,以免彼此生出誤會,多有不便。」

  粗暴的聲音驀地響起道:「老夫把你這胎毛未脫的黃口小子活剝了,老夫等親眼見你做出這等趕盡殺絕之事,好意勸你兩句,卻不料你竟振振有詞,狡辯圖賴,呸,若按老夫昔年脾氣,只怕現在你已經躺下了!」

  楚雲豁然大笑如雷,狂放地道:「江水悠悠東流,後浪推盡前浪,天山亙古積雪,新雪蓋遍舊雪,老朋友,你便露兩手試試,也好讓在下看看你昔年的威風如何!」

  就在楚雲的語聲甫落之際,一團黑影已猝然自右方一個墳堆後飛出,更且暴烈地怒吼道:「好狂徒!」

  「徒」字出口,一條黑黝黝的杖影已來到楚雲頭頂!

  這一杖影所挾的風聲異常強勁,隱約帶著勁嘯之聲,楚雲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右腕猛力一流一振,劍芒已似極西的電火耀閃,快絕的倏伸又縮,「當」的一聲震耳巨響起處,撲來的黑影已在空中連連翻了兩個空心跟鬥,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楚雲目光微睨,發現這是個高大魁梧的七旬老人,這老人的兩隻耳朵特大,耳墜子長得幾乎觸及兩肩,此刻,他正睜著一雙駭異而吃驚的眼睛,有些不大相信的瞧著楚雲。

  楚雲淡淡地道:「老朋友,請便。」

  這老者氣得用力一跺右手的一根烏黑鐵杖,大吼道:「小輩,你狂得過分了,你以為适才那一手雕蟲小技就唬住老夫了?老實告訴你,還差得遠哩……」

  楚雲哼了一聲,道:「那麼,老朋友,你的意思,是要在下再表演一次?不過,只怕這一次老朋友你卻未必吃得住了。」

  大耳老人面色全變,怒吼道:「老夫活劈了你這小子!」

  烏黑的鐵杖呼轟飛旋,有如山嶽般盤揚而起,楚雲雙目凝注,右手劍卻倏而刺向右側,一聲尖叫驟起,正在馬前的蕭韻婷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大耳老人這時可真是氣瘋了,他雙目像噴火般瞪著對方,手中烏黑鐵杖倏而揮起風雷之聲,比方才威力十倍的猛攻而上。

  楚雲大笑道:「老朋友,這才像話。」

  他的劍勢已迅速隨著敵人的杖影翻起來,忽而上下交舞,忽而左右穿織,忽而前後攔截,忽而四面繞旋,像長虹,像群星,像怒濤,像狂風,成絲,成圈,成點,成弧,淩厲極了,猛辣極了。

  只有一刹那,二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地下,已電光石火般互換了二十餘招,大耳朵老人一連移換了六次方向,而楚雲卻仍然穩坐馬背未動。

  他冷靜的迎拒攻擋,目光卻時而向周遭掃視,自然,楚雲不會忘記,還有一位老朋友尚隱身未出。

  極快的,又過了十招——

  楚雲刷刷不息的連連擊出二十六劍,在敵人奮力招架間,他悠悠地問:「老朋友,閣下還有一位居住在無憂山的夥伴,為何不見他出來助你一臂呢?閣下武功雖然練得也有幾分火候,不過嘛,看來尚難登大雅之堂。」

  大耳朵老人在傾力拒架中,又猛烈的還攻十六杖,邊大罵道:「住口,小輩,勝負未分,焉知鹿死誰手?你稍停便會知道是誰的本事難登大雅之堂了。」

  楚雲在極小的幅度與空間裡,快逾閃電般一口氣戳出三十一劍,於是,就好像在同一時間,同一方向,有三十一個人同時向大耳老人攻擊一般。

  一連三個盤旋,大耳老人見機躲出七尺之外,又快捷的反撲而到,烏黑鐵杖甫始揮出,敵人的劍鋒卻又似鬼魅般來到眼前,於是,他迫不得已的再度閃出,就像這樣,周而復始的連續重演了九遍,大耳老人已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在第十次閃避之後,終於張口大道:「飛老,飛老,這小子扎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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