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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第四十六章 甲輝映日 龍爭虎鬥

  這驟然傳來的巨響是如此震心蕩魄,只要是一個對內家武學略有所知的人,都會驚懼的明白這是一種極端的真力交擊之聲,而互相出手對搏的雙方,其功力又是如何的雄渾與深厚啊!

  楚雲嘴唇已經緊緊地閉上,凝目投注鬥場——兜鍪雙豪二人正相隔尋丈之遙,因為二人穿戴著堅厚的盔胄,所以看不出他們目前的情況,但是,由二人身上微微響起的鏗鏘之聲看來,他們此刻的身軀必在急促地喘息與顫動,雖然沒有絲毫移動的象徵,而四隻眼睛,卻寒芒閃閃地瞪著他們的敵人。

  天狼冷剛面上沒有一點表情,與大漠屠手並肩而立,二人毫無動靜,假如不是他們的目光仍舊冷煞而厲烈的和兜鍪雙豪互相凝視,幾乎便與兩尊石塑之像相差無異了。

  楚雲十分明白,天狼冷剛與大漠屠手二人,在适才一連串的以真力硬拼中,並非沒有受到絲毫損傷與激蕩,乃因二人已將全身真力,完全隱入丹田之內,收發之間,全自丹田逼力進出,是而目前雖然二人表面上平靜安詳,實際上卻以一口真炁將內腑五贓翻湧的血氣硬行壓制,不使外泄,這種功夫,乃「無畏金雕」昔日留傳下來的絕技之一,名日:「鎖經閉脈」,其主要功用,便是保持激鬥間的戰力,不使真炁外泄,更可借此令敵人不明虛實,一鼓而殲之,不過,使出此功之人,卻不能將時間拖得太久,若超過了自己功力上所能忍耐的時間,則行血反流,氣逆丹田,反倒造成嚴重的傷害,以天狼冷剛及大漠屠手二人的一身所學來說,在三個時辰內尚可壓制無礙,也就是說,無論二人受到了任何內家真力的反震,在這三個時辰之中,他們的對手是決然看不出來的。

  兜鍪雙豪此際仿佛也被眼前敵人的模樣弄得驚疑不安,因為他們兩個十分明白自己的藝業已到達了何等程度,以二人的功力來說,任是對手武術如何深奧,也不會在與己方傾力硬拼之後,仍然不受絲毫損傷,兜鍪雙豪二人,目前已覺得體內血氣激蕩,雙臂麻軟,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自然,這一切的微妙演變,局外人是不容易看得出來的,不過,浪子楚雲卻十分明白,這不是說他能透視交手各人的心腦,而是自兩個人的表情,眼神,情況,與態度分析得知,楚雲是過來人,對一切的事物,他已訓練得自己有一種精密入微的觀察與剖解力,這是多年來生與死的磨礪,也是三年多荒島石室中隱性修心的孤寂生活所帶給他的自然習慣,因此,一件事情若在別人看來是那麼繁複而雜亂,但是,楚雲卻能毫不費力的迎刃而解,這並沒有什麼奇怪,只是,成功者多為善用思維之人,也多半是思維跑在前面之人。

  此際,場中已靜了好一陣子了。

  楚雲輕輕一笑,假如你是個明白人,你便會很容易的聽出這一笑包含了多少藐視與不屑,於是,狐偃羅漢也跟著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卻不似楚雲那般含蓄,充滿了譏諷的味道。

  兜鍪雙豪中,那金胄武士勃然大怒,立時如雷鳴般吼道:「笑什麼?現在得意未免還早了一點,我金甲士酈三鼎嘯傲西康二十餘年,刀山劍林見得太多了,這點小場面便唬得住我了麼?哼!真是笑話!」

  一直未曾開口說過話的銀胄武士忽然冷森森的一哂,聲如九泉之下的冤鬼哭嚎,令人起懍的幽幽說道:「阿大,講這些做什麼呢?你的錘鏈,我的刀矛,都已經封了很長一段日子了,康境瓦洛江底的幽魂們又在我的夢中出現,哭號著埋怨他們多年沒有新的同伴,阿大,讓這些人去瓦洛江吧!瓦洛江的江水在此時正澄藍的可愛……」

  那金胄武士——金甲士酈三鼎,仿佛沉吟了一會,道:「也好,招魂的節日快到了,我們在中原辦完了事,就帶著這些人的頭顱回去,不過,眼前這兩人卻不一定能帶得去。」

  銀胄武士雙臂環抱胸前,淒惻地笑道:「未必見得,他們掌上功夫不錯,但在傢伙上則必非吾敵,阿大,別忘了,已有多少武林草莽,英雄豪士,在我們的錘、鏈、刀、矛之上灑血,更別忘了瓦洛江底沉落了多少顆血淋淋的首級!」

  金甲士酈三鼎豁然長笑道:「對,兜鍪雙豪的神兵之下,沒有僥倖之人,無論是何等角色,一概在招魂節日落頭瓦洛江底!」

  二人一問一答,一個聲如黃鐘大呂,一個語似夜鬼哭泣,楚雲等人聽在耳中,非但不覺得二人可笑,神色之間,更已逐漸變的嚴肅,因為,無可置疑的,眼前的兜鍪雙豪已準備以兵刃出手,血濺此處了。

  自适才的一幕激戰中,可以看出二人功力之高,實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若是二人操有勝算,他們斷然不會再以兵器出手的,反言之,以他們的武功,心性看來,只要二人將兵刃現出,那麼,即是說明已到了非流血不可的程度了。

  老實說,天狼冷剛與大漠屠手二人的一身藝業與兜鍪雙豪比較起來,在內力上實在是旗鼓相當,難分軒輊,但在手眼身法上,卻比兜鍪雙豪略為靈活,但是,這也要在雙方交手二百招以後才能分出,若是要冷剛與大漠屠手二人赤手空拳對付執兵刃的兜鍪雙豪,則是極端不易之事,甚至可以說敗數居多呢。

  楚雲抬頭望瞭望空中的烈日,舐了舐微幹的嘴唇,目光卻冰冷的凝注在兜鍪雙豪那兩付閃耀著光芒的精緻胄甲上,沉厲地道:「二位,适才的一場好戲,雙方誰得到了便宜,彼此都是心中雪亮,現在,二位還有興趣做更進一步的拼鬥麼?」

  金甲士酈三鼎冷冷一笑,大聲道:「小夥子,你算說對了,在日落之前,你們的七顆頭顱,必須裝入我們行囊之中,帶回西康……」

  楚雲不屑的接道:「然後,再沉入那條什麼瓦洛江底,再和那些江底的鬼魂們做做朋友,對麼?」

  金甲士酈三鼎狂笑一聲道:「不錯,你真聰明。」

  銀胄武士此刻已等得十分不耐,他陰淒淒地道:「阿大,別忘了還有人在等我們,兜鍪雙豪是從來不失信於人的,何況那三個娃娃公子在多年前還跑到西康去謁見過我們,打發了眼前這群角色,快些上路為佳。」

  金甲士酈三鼎大大的點頭,道:「對!不過,元弟,那小妮子也殺了麼?長得怪美的。」

  銀胃武士冷森地道:「阿大,都殺了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毫不費力,好似眼前這些敵人,都是一群沒有抵抗力的羔羊一般,任由他們宰割,語聲之中,更透露出這銀胄武士的殘酷心性,在平淡裡充滿了殺伐。

  忽然——

  金甲士酈三鼎奇怪地將目光投注在面前的年輕人臉孔之上,低訝地道:「咦,小夥子,你怎麼了?」

  這時,楚雲的面孔已蒙上一層鐵青的嚴霜,肌肉緊繃著,瞳仁凝定不動,煞氣外溢,仿佛一隻猛虎在捨命一搏前的刹那,猛厲而狠暴。

  楚雲毫無情感,一字一頓地道:「你們剛才說的那三個娃娃公子,姓甚名誰?」

  銀胄武士輕蔑的呸了一聲,鄙夷地道:「乳臭小子,你可是在問我銀甲士尉遲元麼?你自己先掂掂分量夠不夠再說吧,憑閣下這副德行,還差得太遠。」

  一旁的狐偃羅漢驀然大叫道:「老王八,你就是閉上鳥口不說俺也知道,那三個什麼狗屁公子就是百角堡的三羽公子,對麼?」

  此言一出,兜鍪雙豪似是一怔,但隨即又勃然大怒,金甲士酈三鼎厲烈地踏前一步,吼道:「老小子,你今日不會得到全屍的。」

  狐偃羅漢夷然不懼,豁然大笑道:「楚老弟,只看這兩人适才那一愕之狀,大約俺那詐言之計已經成功,呵呵,如果真這般,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哩!」

  兜鍪雙豪在狐偃羅漢的笑聲中,急速的互望一眼,二人四掌交相一拍,又宛如暴雷般齊吼一聲,金甲士酈三鼎向右一個大旋身,雙臂向後一探,嘩啦啦一陣串響,左手已執著一條粗若兒臂,金光閃閃的巨鏈,右手卻握著一柄黑色圓錘,錘上尚佈滿了尖銳鋒利的三角形刺齒,一眼看去,即知這兩樣兵器沉重無比,難以力敵。

  在同一時間,銀甲士尉遲元亦向左旋出,甩身拋肩,自甲胄內拔出一柄寬約五寸,長只三尺的厚背砍刀,右手卻在拋身之時,奇快已極的從後箭囊中抽出三隻精鋼短矛,刀與矛,都在陽光之下,發出耀目的閃光,此刻卻似帶有太多的煞氣,仿佛鬼眼般閃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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