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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狐偃羅漢大笑著解開左肩裹布,撕開紙包,仰首將一半紅色藥未合著津液吞下,另一半輕輕灑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楚雲又趨上前來為他小心包紮妥當。

  二人各自坐下,閉目養息起來,這一夜裡,也著實夠勞累的了。

  此時,晨光熹微,東方天際已透出第一線曙光。

  當太陽的金紅色笑臉爬上地平線的時候,二人都因這段適當的休憩而使體力大半恢復過來,兩張絕對迥異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層奕奕的神采。

  其實,楚雲此時的內蘊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狐偃羅漢面前,他卻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飾一番,楚雲並不是故作神秘之態,亦非不信任狐偃羅漢這位爽直而豪邁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現下的情勢裡,他怎能毫不隱秘自己的來歷與行蹤?「百角堡」及三羽公子在武林中聲威赫赫,勢力更是遍及北六省,高手如雲,爪牙眾多,若萬一被對方探悉三年前的「浪子」尚活在人世,那麼,他們必會千方百計,以最歹毒陰險的手法,再度置楚雲於絕地,而目前,楚雲卻不敢預料,自己在單槍匹馬之下,能否敵得過那表面上堂堂正正,暗裡卻無所不用其極的對頭。

  在他出頭強索狐偃羅漢的兵器金狐尾之時,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康仰山等人識破他的真面目,雖然,楚雲與康仰山等人昔日並未見過面,但是,他卻不得不做萬一之備。

  這時,狐偃羅漢深深的呼吸了兩次,細目緩緩睜開,隨意瀏覽了一番四周景致,而清晨的風光是蓬勃的,遠處的田間,已有農人在開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這位享有盛名的江洋大盜,此刻卻有些感慨:「看看這些莊稼人,一年到頭,不分寒暑陰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工作,雖然,在他們平淡的生命中,卻僅能以這些工作而取得溫飽的代價,可是,他們雖然恬淡的過著淳樸的日子,但卻安詳知命,平靜而愉快,苦雖苦點,卻沒有爭鬥,沒有殺伐,融洽中充滿了樂趣,哪像自己,雖則一撈千金,一揮百斛,卻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滾,血腥中討生活,唉,到底哪一樣才是正確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想著,他目光隨意移向楚雲臉上,卻不由使他悚然一震!

  在楚雲的面孔上,正閃映著湛然的異彩,這異彩是那麼迫人心弦,有著一股炫目的光輝!

  狐偃羅漢心口一陣急跳,嘴巴适才翕合,楚雲已張開雙目,朝著他微微一笑:「精神好些麼,嚴兄?」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這才覺得體內清氣流轉不息,目朗神爽,他將心頭的疑團又自口中吞落肚內,呵呵笑道:「好極了,夥計,你這付藥不但可以治療外傷,好像對滋神養氣也大有裨益呢?」

  楚雲一笑,正待回答,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往右面一處疏林一望,微微聳了聳肩。

  狐偃羅漢隨著瞧去,眼角一閃,就看到一個瘦長的身影,正自那片疏林中向這邊狂奔而來。

  這位老狐狸經驗何等老到,睹狀之下,已看出來人腳步慌亂,舉止倉皇,好似在躲避什麼一般。

  他眨了眨眼,皮動肉不動地道:「楚非夥計,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形色之間,像他娘的偷了王母娘娘蟠桃的孫猴子一樣,八成不是好路數,看這小子一路奔來,倒似是希冀吾等給予援手呢!」

  楚雲雙目凝注,果然看見在那瘦長的人影後面,緊緊地跟著三條身影,流星趕月般緊追不捨。

  他望著漸來漸近的人影,曼聲道:「嚴兄,你準備管一次閒事麼?」

  狐偃羅漢懶散地靠在樹上,搖頭道:「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俺折騰了一整夜,這把老骨頭還想多休息休息呢——」

  他說到這裡,語聲驀然停止,雙目卻睜得甚大,此刻,來人面孔已可看清,那是一個年約四旬,白麵無須的青衣漢子,但是,狐偃羅漢注意的卻不是他,而是在這白麵漢子身後追趕的三人。

  那三人距離甚遠,卻可隱約看出三人俱是一身白衫,起步如飛,單憑那份身手即知是技藝不凡的武林健者。

  狐偃羅漢喃喃低語道:「奇怪,這不是陝中莽牛山白心山莊的屬下嘛,怎麼追到這裡來了?那小子既和莽牛山諸葛老兒有了糾纏,可有得樂子了!」

  楚雲默默無語,望著那已在十丈開外,滿臉驚急惶恐的白麵漢子,這時,那白麵漢子已聲嘶力竭的狂喊道:「前面兩位線上朋友,在下粉面花刀洪引,路遇強仇,寡不敵眾,尚乞看在武林道義上,賜予助力……」

  邊喊邊跑,片刻間,這粉面花刀已滿頭大汗地奔到二人身前。

  他腳步一停,手忙腳忙的抱拳急道:「二位兄台,請幫幫忙,二位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這粉面花刀想是急瘋了,嚇壞了,說話間喘息連連,語無倫次,一副可憐亦複可笑之狀,狐偃羅漢古怪的一笑,懶洋洋地道:「別他娘的這麼沒出息,又不是閻王老子的追魂帖子到了,何苦急得如此屁滾尿流?江湖兩道闖蕩的朋友太多了,要管閒事只怕一輩子也管不了,白心山莊的狗腿子為什麼不追我卻偏偏追你?看你氣急敗壞,八成是做了他奶奶的虧心事。」

  那粉面花刀急惶得面上神色全變,連番回頭張望,語聲顫抖地道:「這位兄台,請救救在下一命,便當兄台你做做好事,積件陰德,在下若能逃過此劫,日後有生之年。必永立兄台長生牌位,燒香點燭,長年跪拜。」

  狐偃羅漢嘿嘿一笑,瞧著那三個已掠至數丈之外的人影,不在乎地道:「奶奶的,少給俺老嚴灌迷蕩,俺老嚴五十不到,還不想折壽——」

  他語聲未停,一聲粗厲桀驁的吼聲自前方響起道:「洪引,今日你除了剖腹取心,別無他途,任何人敢稍予擔待阻撓,亦同此例,決不輕饒!」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霍然立起,破口大駡道:「俺操你奶奶,本來俺尚不想包攬,沖著你小子這幾句話,俺便非要試試這剖腹取心的滋味不可!」

  他說到這裡,一托身旁的粉面花刀洪引道:「小子,站到一邊去,俺替你接下了!」

  此刻,但見人影倏閃,三個面目冷酷,滿頰鬍鬚的中年大漢已一字立於身前,在他們的白色衣衫正中,都以銀絲凸繡著一個精巧的心形圖案,果然,他們是陝中莽牛山白心山莊的人物。

  當中一個膚色稍黑的中年大漢,冷峻的一哼,道:「閣下既然意欲強為洪引出頭架梁,那麼,報上萬兒領死,我三戟絕魂定然成全於你!」

  狐偃羅漢豁然大笑,洪聲道:「你們三個就是白心山莊貽武院的三大護院麼?奶奶的,憑你們莊主諸葛老兒也不敢如此兇橫,放出你們這三塊材料這般張狂,真他娘的有眼不識金鑲玉,這一套,在俺狐偃羅漢面前卻吃不開!」

  「狐偃羅漢」四字剛一出口,宛若四聲焦雷,震得三戟絕魂與那一旁嚇得發顫的粉面花刀俱不由驚退一步。

  其實,這也正就是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啊!

  三戟絕魂微一遲疑,當中那個已沉聲道:「區區黑戟絕魂郭達志。」他一指立於右側的那個濃眉巨目大漢:「這是郭某拜弟青戟絕魂馬魁元。」

  狐偃羅漢不待這黑戟絕魂郭達志將話說完,已向那冷然立於左方的大漢一努嘴道:「這個就是那位紅戟絕魂余琦了,嗯,幸會幸會,不過,三位是否還想在俺老嚴眼皮子下逞展威風呢?」

  三戟絕魂面色大變,黑戟絕魂郭達志抗聲道:「白心山莊與閣下素無瓜葛,本莊諸葛莊主亦與閣下有過數面之緣,這趟渾水,閣下還是不淌為妙。」

  狐偃羅漢嘿嘿冷笑道:「如俺不識抬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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