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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玄三冬自也看得出來谷唳魂席雙慧是怎麼碼事,但他心懸眼前的形勢險惡,就顧不得再讓這種溫馨雋永的氣氛繼續下去;乾咳一聲,他十分抱歉的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煞風景,實是有些問題如梗在喉不得不趁早請教——」

  席雙慧微撫鬢髮,臉蛋兒上浮現一抹酡紅,如玉染朱,越見嬌媚:「有什麼事且請明告,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玄三冬急姥姥的道:「山腳下,老嚴前些天布下營盤大陣,不曉得如今撤走了不曾?」

  席雙慧道:「早就撤走了。」

  神色一寬,玄三冬又道:「是真撤還是假撤?我的意思是說,姓嚴的會不會表面上收了兵,暗地裡卻另外埋伏下人馬,好抽冷子打我們突擊?」

  席雙慧道:「我確定他們是真撤,嚴渡和他主子的打算,是準備在『大虎頭會』的總堂口與你們決一死戰,憑斷江山!」

  穀唳魂插口道:「請再說清楚點。」

  席雙慧先望了一眼在旁默不作聲,但滿臉憂慮之色的端木子厚,輕聲道:「首先,我要請大少主寬念,老爺子的病情仍在拖著,一時半時還不會有什麼變化,老爺子人很清醒,養病的地方也很安靜,他老人家的居處關防十分森嚴,不會受到打攪,這一點,他的近身護衛『天龍十將』極為盡責,不肯對任雪樵那一班人稍做通融,老爺子目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期盼著大少主與谷壯士早日回去。」

  端木子厚眼圈泛紅,語帶嗚咽:「是,我們一定會儘快趕回去……」

  轉望著穀唳魂,席雙慧接下去道:「自從你突破了嚴渡布在『妙香山』前的天羅地網,以嚴渡當時所能掌握的人力來說,他已經沒有能耐進行搜山或就地等待截堵,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殘餘的黨羽集中撤走,好將實力保存起來,以備在你們的總堂口決戰,他這個主意,原也是早就和他背後的主子研議妥當的,他們知道你必然要回去,暗襲既則不成,就只有明著拼戰,就算」大虎頭會「的分裂公開,亦在所不惜!」

  玄三冬忍不住罵了起來:「簡直膽大妄為到了極點,難道這些喪盡天良的東西就不怕老當家的虎威,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鬧?」

  無奈的一笑,席雙慧鬱鬱的道:「老爺子病得形銷骨立,奄奄一息,明知任雪樵與嚴渡一干人大逆不道,妄圖謀反,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早橫了心腸,連江山大業都想篡奪,如何尚把老爺子的恩義置於心中?」

  端木子厚父子連心,一時憂急交加,又憤怒、又焦慮的道:「他們膽敢如此狂妄放肆,刑堂車大叔職司風紀,竟也就這般縱容他們?」

  席雙慧感慨的道:「大勢所趨呀,任雪樵與嚴渡的背後有二夫人和二少主撐著腰,招牌明掛著,早已形成氣候,深植力量,車執法以一己之能斷難抗衡,他為了自保,除開睜隻眼閉隻眼,還能怎的?我且在懷疑,他端等著見風轉舵擇主而事亦大有可能!」

  一下子氣往上沖,端木子厚怒道:「車大叔素受我爹倚重,日常信任有加,如今事到存亡之秋,他怎可袖手觀望,只求保身?這不但是罔顧道義,簡直就有虧職守!」

  穀唳魂語聲艱澀的接上來道:「有關車萬山所持的立場與他的心態,我早就向師父及大少主稟告過了,車執法的盤算並不足奇,人到了利害關頭,能夠擇善固執、堅持到底而無視於威迫利誘的實在不多,他要替自家的將來設想,更圖活命苟安,所謂職責道義,怕就顧不得了……」

  席雙慧點頭道:「谷壯士的話完全正確,貴組合中,抱有這種觀風望色、再作依附的人為數不少,他們但看哪一邊掌權的可能性大,便會投歸哪一邊……」

  端木子厚挫著滿口牙道:「投機取巧,莫此為甚!」

  穀唳魂又冷靜的道:「然而這樣一來,對我們也未嘗沒有好處,至少在決戰之前,這些牆頭草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傾向對方,換句話說,亦就大大減輕了我們的壓力,待到事平之後,若是我們敗陣,自無需再言,反之,我們正可假以時日逐一肅清,永絕此一干餘患!」

  說到這裡,他目注席雙慧,十分凝重的問:

  「堂口裡的情勢,我們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目前急需知道的,卻是嚴渡現在擁有的實力如何,據我的看法,他恐怕仍以雇請外來的庸兵為主,不曉得此際還有哪些幫兇供其驅使?」

  席雙慧敏感的道:「你可要明白,我已經脫離他們的陣營,所謂『幫兇』,算不上我這一份了!」

  穀唳魂笑笑,道:「從來我也不曾把你算進去,席姑娘,你千萬別想岔了!」

  玄三冬跟著道:「席姑娘不但不是對方的幫兇,根本就是我們這邊的益友,大夥正指望著姑娘你大力賜助,誰又會生那等是非不明的混帳念頭?」

  席雙慧正視著穀唳魂,緩緩的道:「谷壯士,你以為我這次是怎麼找到機會跑來找你的?我設想過千百種藉口,尋思過各樣的理由,但沒有一項能以天衣無縫,十全十美,而萬一讓嚴渡他們察覺我的意圖——哪怕只是引起他們一點點猜疑,我就完了!」

  穀唳魂忙問:「既然如此,你卻是拿什麼藉口出來的?嚴渡為人仔細精明,如果叫他察覺任何蛛絲馬跡,你的處境就必定危險!」

  淡淡一笑,席雙慧從容的道:「我什麼藉口也不用要,乾脆一走了之,讓他們去瞎猜便是!」

  兩手一拍,穀唳魂大笑:「好,這是最簡單塌實而且不冒風險的法子,席姑娘,恭喜你自此脫離苦海,也叫我少擔偌大的一樁心事!」

  席雙慧道:「說真的,我也認為我的選擇非常允當,那種心口不一,黑白混淆的日子實在受夠了,人不能照自己的意思說話,不能依自己的觀點行事,隨波逐流,以非為是,真正痛苦莫名……」

  穀唳魂以撫慰的眼光看著席雙慧,多少關懷、多少憐惜,盡在不言中。

  一抬頭,席雙慧笑道:「反正我待在他們那兒的價值也已到了盡頭,等下去,只不過僅等著一場混戰而已;谷壯士,現在就讓我告訴各位想知道的一些事。」

  端木子厚與玄三冬兩人,都不自禁的往前湊近幾步,靜等著從席雙慧口中吐露出某些消息——縱然那些消息的背面充滿了血腥氣味。

  定神細想了片刻,席雙慧端整坐姿,以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正如先時谷壯士的判斷,目前嚴渡所擁有的實力,仍以外雇的庸兵為主,在我離開的時候,『須彌沙城』的『九幽三魔』早已抵達『大虎頭會』的總堂口,他們到達之後,極少露面,顯然肩負其他使命,別有所圖,嚴渡那一路人馬,據我所知,也已打了回程,跟在他身邊的,有『長山孤鶴』霍伯南、『飛龍卷』雷同風,以及他麾下直屬的『四象刀』、『左弦月』、『狂虎」、』癲狼『和』斷首六煞『等一班人,裡外裡,大概就是這麼個陣勢了。「

  穀唳魂問道:「我們的老朋友,那些叫什麼『兩界行者』的長老們有沒有再轉回來助陣?」

  席雙慧笑笑,道:「那些思想獨特,行為怪異的修士們不會再回來,嚴渡在和他們做過一次買賣之後,發現這些人的能耐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可恃,未免頗為失望,而且這幹修士不但禁忌多、儀制繁,連平日生活也大異尋常,嚴渡怕侍候不了,乾脆就到此為止,一拍兩散。」穀唳魂道:「五十個童男,也只送去了二十五?」席雙慧道:「不知嚴渡到底實踐了諾言沒有,他自有他一套應付的方法,總之再不見下文,因為這件事不算頂重要,我也沒有刻意去問。」

  一旁的玄三冬道:「席姑娘,你在『大虎頭會』的辰光,曾否看到嚴渡的副手卓鼎?」

  席雙慧微微撇了一下唇角,語氣中流露著鄙夷:「你是說『飛槍』卓鼎?怎麼沒有看到,就是他領著『九幽三魔』回來的,瞧他那副巴結諂媚的奴才像,真令人心裡犯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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