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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第十七章 臥底

  「妙香山」就在眼前,屹立的山勢透著深沉的蒼鬱及靜默的莊嚴,秀奇的峰嶺層疊間,別有一股幽密空靈的氣韻,淡淡的雲靄飄浮於丘壑澗坳,雲深不知處,然而,人就在此山中了。

  一座八角形的大營盤便直立在山腳下,這座大營盤是用原木搭就,上覆黑色油布,占地之廣,怕沒有十丈方圓,營盤兩側,各豎大旗一隻,像臂粗細的旗杆高逾三丈,白底紅字的迎風招展宛如卷龍,旗幡上五個朱紅大字飛耀扎眼,可不正是「穀朝旭在此」的五字真言?

  營盤四周,插著幾十根木杆,木杆頂端掛著串串的紅油紙燈籠,燈籠其大如鬥,成串的順著杆頂掛下來,倒像掛著成串血糊糊的人頭!

  蔔天敵凝視著眼前的光景,伸手指了指,神情冷肅的道:「就是那裡了,唳魂。」

  用舌尖潤了潤乾裂起皮的嘴唇,穀唳魂找了一塊平滑的石頭坐下來,低緩的問:「我爹一定會在營盤之內麼?我怕嚴渡還有什麼花招待使,這傢伙從未幹乾脆脆、踏踏實實的處置過一樁事蔔天敵的相貌,給人每一個感覺便是嚴酷與狠厲,最後一個感覺,亦同樣的是嚴酷與狠厲;他雙目如鷹,銳利的眼神不帶絲毫情緒上的反應,一直都是那麼冷漠、那麼陰鷙,更那麼具有透徹力,令人本能的不願去面對它,好像他看你一眼,那飽蘊世故、洞悉人性的視線便能將你裡外看個通明一樣;他鼻挺唇薄、身材瘦削,但卻沒有丁點屠弱虛頹的形態,眉宇間顯露著精悍,體魄上充滿了強勁,就以此時來說吧,任他兩頰部位塗抹著黃白斑駁的藥物,不僅不影響他那原有的剽猛自威之慨,更越發增添了幾分肅煞之氣,他是像一隻鷹、一隻振翼九天、淩雲馭風的巨鷹!

  輕輕拂動著大紅頭巾的下角,他來到穀唳魂身邊,也挑了塊石頭坐下,靜靜的道:「據我所知道的情形,老爺子是被他們監禁在營盤之中,但經過這幾日的辰光是否另有變化,就不敢確言了;嚴渡並不曉得我們之間的交往,當然更不可能獲悉我們兩人還有一段如此深切的情誼存在,因此我最先所得到的消息,必定可靠;問題在於嚴渡日前起了疑心沒有?是否警覺到出了漏子?如果他尚在等待觀望,事情進行起來便較容易,反之,就只有硬闖蠻幹了!」

  穀唳魂愁腸百結的道:「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斷定嚴渡的因應之策、以及他欲待施展的手段為何?」

  蔔天敵道。

  「這不能單恁臆測,唳魂,要確實探明了對方虛實才能做數,因為老爺子在姓嚴的手中,我們折損不起。」

  臉色在蒼白中顯著無以掩隱的憔悴,穀唳魂喃喃的道:「約莫也真是累了,多少年來,嚴渡的什麼鬼名堂瞞得過我?如今居然摸他不透啦,眼皮下的二混子,有朝一日竟能形成氣候,倒是始未料及……」

  兩邊腮幫上也抹得黃黃白白,模樣卻透著三分滑稽的玄三冬,忍不住接口道:「你亦用不著怨歎,我說谷老兄,現下也已是到了要緊關頭,總得想個什麼法子出來搞清楚對方的打算與意向才是正經,卜大兄是一著現成的妙棋,癥結在於這著棋走得走不得,此中關係非輕,大夥該切實斟酌定當,方可行事!「

  卜天敵看了玄三冬一眼,微微點頭:「振作點,唳魂,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我們卻必須面對現實,嗟歎怨恚與事無補,拿出決心、付諸行動,好歹且恁天命了!」

  穀唳魂深深吸了口氣,道:「天敵,大概是因為牽涉到我老父的安危關係,越近敵前,方寸之間竟難平銜,你看我們應如何著手才叫允當?」

  蔔天敵道:「我去會見嚴渡,然後視情況的演變再和你們暗通消息,從而決定著手的方式。」

  穀唳魂憂慮的道:「假如——嚴渡對你的立場起了疑心,你又如何掩飾解說?」

  淡淡的一笑,蔔天敵道:「當然我會先編好一套說詞,在我的看法,這套說詞應可瞞過嚴渡,然則人算不如天算,或者有什麼突發的變故與細微的破綻引起嚴渡的懷疑,因此洩底穿幫亦未敢斷言,總之我會隨機應變,到了時候,該怎麼做我自有主張。」

  玄三冬插進來道:「照眼前的形勢判斷,一時還找不出什麼足以引起對方疑問的痕跡,但仍以小心謹慎為上,正如卜大兄方才所言,人算不如天算,智者千慮,亦恐有一失,只這一失,就大大不妙了!」

  卜天敵似乎對玄三冬有了進一層的瞭解,而這層瞭解,顯然是朝著好感的方面延伸,他和顏悅色的道:「你寬念,一旦光景不對,我可不會傻到窩在他們當中挨刮,不敢誇說有多大本事,至少突圍逃命的能耐自己還有幾分信心!」

  玄三冬咧嘴笑道:「這才是好漢作風,卜大兄,好漢向來就是不吃眼前虧的,只要一見情形有異,三十六招、走為上著,過了今夜還有明朝,他娘換個場面卯上,誰敢說包准吃得定誰?」

  蔔天敵道:「就是這話!再說嚴渡若想抖摟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姓蔔的豈會叫他這般大馬金刀的稱心如意?」

  谷唳魂一指蔔天敵雙頰間的傷痕,低聲道:「天敵,你臉上的傷,只要仔細留意,便可看出是尖錐類利器遺下的傷口,嚴渡精刁無比,別讓他察覺這個破綻。」

  蔔天敵頷首道:「我已經有準備了,等一會我再把金創藥抹厚些,齊頰綁上一條布帶掩遮住,就講是你們傷了我,說不定更增添三成逼真性。」

  穀唳魂眉心深鎖,悒鬱的道:「千萬不要低估了嚴渡,這個雜種幾年來無論心機智謀,隨著他本性的貪婪惡毒,竟是精進了不少,連我都覺得他越來越難對付了……」

  蔔天敵笑道:

  「你知道我,唳魂,我有個長處,便是從來不輕敵,否則怎能到如今?」

  於是,三個人迅速決定了連絡的方法與信號,蔔天敵不再遲疑,沖著腳下的八角營盤飛奔而去,紅巾飛揚,形勢疾勁中,果如鷹隼旋掠!

  默默注視著蔔天敵的身影消失在崗脊下麵的旗幡招舞間,穀唳魂心事重重的抿唇無語——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心頭如罩霾,窒悶得撥不散、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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