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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只是三下五除二,穀唳魂已將五隻菜肉大包吃下肚裡,三套驢肉燒餅跟著也一掃而光,在他狼吞虎嚥之間,席雙慧坐在對面,以手托腮,非常有興趣更且非常關注的瞧著穀唳魂那副吃相,神態中,頗有幾分新婦侍膳的味道。

  吃飽了,穀唳魂一抹嘴,手撫肚腹而笑:「人活著可真麻煩不是?從早到黑,又要吃喝,又要拉撒,晚上得困覺,白天要起床,凍不得餓不得,熱不得撐不得,待般般周全,才能往下過日子,欠缺哪一樣也難熬;席姑娘,你看我這一吃飽,不但精神來了,連體氣都旺盛啦,多謝你的美食,好比雪中送炭,令人渾身溫暖。」

  席雙慧倩笑如花:「像是真吃飽了,因為話也多了,谷壯士,想不到你亦有風趣詼諧的一面。」

  穀唳魂輕摸著頷下濃密的胡茬子,道:「偶而鬆快一下,算是這種緊張生活中的些許調劑,不過卻要看在什麼地方、什麼光景之下以及對什麼人才能表露,老實說,我不慣于嘻皮笑臉,插科打諢,大多數的場合,嚴肅與冷酷也算是一種武裝,以我的立場而言,風趣得過了份,就有損威嚴了……」

  點著頭,席雙慧道:「說得也是,我至少亦明白了一點——你還不算討厭我!」

  穀唳魂坦白的道:「別說不討厭,席姑娘,我已經開始逐漸喜歡你了,你是一個有正義感、有良知、而且明辨是非的女人,更難能可貴的是,你不僅具有男子漢的膽識與魄力,尤不失少女的嫵媚同溫柔,雙美齊備,世間罕見!」

  席雙慧兩頰飛紅,形色羞赧,不由得低下頭去:「只是一個江湖上的女混混罷了,看你把我抬舉到哪兒去了?谷壯士,你不覺得言重,我倒難以為情,怎麼樣也承當不起啊……」

  穀唳魂正色道:

  「你先前叫我不要妄自菲薄,現在你自己竟妄自菲薄起來了;席姑娘,人活一世,固然庸庸碌碌,大多平凡,唯其庸碌平凡中得見真性,能分正邪,方為不平凡,人與人比,差的就是這一點,而這一線之差,便是天壤之別,世間人,有幾個得逢機緣,闖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所以但憑格節,堅持不昧於心者,即是美德,即是非常人!」

  細細回味著穀唳魂的言談,席雙慧不禁動容道:「今天我才知道,武林中不盡是些粗漢陋夫,亦不盡是些見利忘義之徒,谷壯士,很少有人同我談這些道理,也很少有人在名利之外點明一些立身處世的法則,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若不講,我恐怕連做夢都不會去夢到……」

  穀唳魂歎喟一聲:「知道凡事該怎麼做的人太多了,問題是大家往往不肯這麼去做,此中牽連到個人的利害,怯懦的天性,苟安的本質……像嚴渡,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明證!」

  說到這裡,他突然問道:「席姑娘,你找得到我,是否又是那『聞香狸』的傑作?」

  席雙慧道。

  「不錯,你身上的餌味,要等三天之後,才能慢慢消散,換句話說,在這個時間之內,只人不超出這畜牲的嗅覺範圍,它都能跟蹤到你!」

  穀唳魂道:「老嚴有沒有另外一頭這玩意?」

  微微一笑,席雙慧道:「放心,僅有我帶的這一隻,嚴渡必須要等我的資訊,才知道該到哪兒截你。」

  穀唳魂道:「老嚴為什麼不跟你一起來?這不比乾等消息快當得多?」

  席雙慧道:「他倒是一心一意打譜和我一起綴上來,麻煩出在『九幽山』那幾位長老身上,六個長老死了三位,按他們的規矩,遺體得連夜送回家鄉封入山窖,一時半刻也耽擱不得,路途這麼遙遠,運送的又是三具屍骸,事情辦起來就不簡單了,加上人家是為了嚴渡的敦請才出山殞命,面子上嚴渡亦不得不陪著敷衍一番,因而難以分身,只好叫我單個兒先打前站……」

  穀唳魂忍不住笑出聲來:「娘的,也叫他老嚴嘗嘗滋味——對了,席姑娘,老嚴是走哪條門路,用什麼條件請來這批牛鬼蛇神的?記得老嚴告訴過我,說這些東西不要財帛?」

  席雙慧頷首道:「不錯,他們不要錢,只要人!」

  怔了怔,穀唳魂疑惑的道:「不要錢,只要人,這又是怎麼說?」

  席雙慧輕緩的道:「像他們這種自稱為『兩界行者』的修士,有一套極為怪誕玄密的教理,許多稀奇古怪的儀式,無論在思想及行為上,執行起來十分嚴苛,過的生活也非常刻苦清貧,要不是具有特殊的毅力或者身不由己,誰願意去受那等活罪?因之他們教內的人數日少,後接不繼,而他們需要的新血又以童男為主,這就更難了;嚴渡是早先認識其中一個修士,由那人穿針引線,才見到了六生長老,雙方談妥條件,事成之後,由嚴渡奉獻童男五十名,充做他們的生徙,事若不成,折半送上,所以這些原本與世隔絕的怪人才允諾入世相助——「

  穀唳魂忙問:「席姑娘,你說的事成與否,指的是什麼事?」

  朝穀唳魂努努嘴,席雙慧挑起眉兒:「殺了你或生擒你,是謂事成,殺不了你或擒不住你,是謂事不成,指的就是這檔子事!」

  穀唳魂用力咬了咬牙,不由暗裡賭上了咒:有朝一日,只要被他逮著機會,若不把那嚴渡身上的人肉片下半斤來當場生啖給姓嚴的看,他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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