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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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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雙慧一瞪眼:「這個問題問得傻,你想我會做這種違背個人意願的事嗎?如果我真要與你周旋,豈可能用目前的態度待你?」 拱拱手,穀唳魂歉然道:「不是不相信你,席姑娘,話說明瞭比較好;假如說我們兩個正談得投緣,雙方剛建立起瞭解和融洽的基礎,氣氛才形美好之際,老嚴竟帶人殺將進來,這卻是多煞風景?」 席雙慧哼了一聲:「谷壯士,我看你的疑心病也不輕,你同嚴渡,到底是一個堂口出身,連對事情的回應都是一般的章法!」 又拱了拱手,穀唳魂陪笑道:「得罪得罪,席姑娘,身在江湖,過的是爾虞我詐的日子,舐刀頭血,跨生死界,待要往下活命,便不得不慎重點,久而久之養成習慣,遇上什麼狀況都免不了疑神疑鬼啦!」 席雙慧模樣帶幾分委屈的道:「也不怪你,都怨我自己招的,早知道你不領情,我就該放了信鴿,叫嚴渡來與你打一場爛仗,死活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正好樂得看熱鬧。」 知道這是氣話,穀唳魂咧著嘴道:「我已賠過不是,道過歉了,席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莫非你硬要逼著我在自己身上捅幾刀才能消氣?」 席雙慧恐怕穀唳魂真個下不了臺來上這麼一招,場面豈不尷尬?她趕忙按住穀唳魂的手背,把語聲放得好柔和:「說著玩的,谷壯士,你可別當了真,你果然自己弄上兩刀,光景就是叫我去跳河了,這樣一來,你於心何忍?再說,沒有了我,往後誰來暗裡幫你呀?」 那個觸及手背的手好軟好滑好細緻,更似有一縷帶著溫馨的暖流透進肌膚,順著血脈沁入心田,穀唳魂禁不住一陣迷蕩、一陣飄浮——幾十年鐵血江湖,也曾有過如此的體驗,然而卻是太長久、太長久的往事了,這樣的況味在這樣並不適宜的環境裡重新咀嚼,他不但覺得奇異和陌生,還有股子不可言喻的怔仲,老了麼?至少在情感的開放上,怕是不算年輕了吧? 悄悄縮回自的手,席雙慧不知怎的竟有些兒面紅心跳,垂下目光,她掩飾什麼似的提高了聲音:「谷壯士,你怎麼不說話啦?還在怪我惱我?」 心頭猛的一機伶,穀唳魂趕緊定下神智,收斂意識,邊哈哈笑著:「我的氣量還不至於如此狹窄,再說,該惱的人是你,我賠小心都來不及,哪還敢給了鼻子長了臉?你是找臺階叫我下,我要再撐著,就算不識好歹了!」 席雙慧的欣慰明顯的透自她的雙眸,要使一個鐵錚錚的硬漢說幾句順貼的話,實在是不容易,尤其在他們這種微妙的情形之下,穀唳魂竟能顧著她,讓著她,若是心裡不存幾分意思,成麼? 谷唳魂感受得到對方情緒上的喜悅,不知怎的,他自己亦興起一股同樣的快意,就像是被人接納後的那種滿足,他奇怪怎麼會有這般的反應,而事實上他卻的確是在迴響著席雙慧的脈脈馨柔。 暗中深深呼吸了幾次,席雙慧故作輕鬆的道:「從昨晚到現在,大概你還餓著肚子,沒吃東西吧?」 不提還好,席雙慧這一提,穀唳魂禁不住腹饑如鳴,咕嚕嚕的發出響聲來;他乾澀澀的咽了口唾沫,更覺得連嘴裡也泛了酸水:「一點不錯,你要不說,我還不曾想到,只顧著和你搭腔,把這大半天來粒米未進的事竟然忘了,如今經你一提,我才覺得真是餓了,餓得身子發虛,餓得前心貼後牆啦!」 席雙慧笑道:「哪有真餓得這麼淒慘法兒的?也幸虧我早想到,順便給你帶了點吃食來,否則你可不餓癱了?」 又咽了口唾沫,穀唳魂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這敢情好,席姑娘,你不但心細如發、顧慮周詳、更是我的救命活菩薩了!眼下傷倒不覺得痛,五臟廟造反卻受不了,不知你帶來什麼吃的?且先湊合著填下去活命要緊。」 席雙慧靈巧的站起身來,去到茅棚外打了一轉,回來的時候,手上已多出一個沉甸甸的棉布包裹,包裹透著熱氣,沁著油香,谷唳魂尚沒看清內中包著的食物,業已饞蟲蠢動,垂涎欲滴,急佬佬的模樣宛似能連包著吃食的棉布也一遭吞了。 將包遞了過去,席雙慧眉梢眼角漾著那樣的愛惜與體恤:「不是什麼好吃的,只有三套驢肉燒餅,外帶五個菜肉大包,是我經過前面鎮上的時候在一家早點鋪裡替你買的,我使棉布裹著保溫,封藏在鞍囊中,約莫還是熱的,你趕緊吃吧。」 解開棉布裹卷,穀唳魂一邊剝著裡層的油紙,一邊略顯手忙腳亂的道:「人他娘餓急了,便地瓜薯葉也變成無上美味啦,何況還有驢肉燒餅、菜肉大包可吃!此情此景,不啻是珍饈佳餚,一等精饌,席姑娘,盛情存心,來日必有補報,你予我點滴、我回你湧泉——」 說著話,他拿起一隻碩大雪白、油嫩腴膩的菜肉包子便待往嘴裡塞,席雙慧卻突然伸手攔阻,將包子接了過來,不是淺嘗,竟然深深咬了一口,這一口,連皮帶餒都有了,咬過之後,她才將包子交還穀唳魂,閉嘴咀嚼間,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眨動,模樣兒好不逗人。 谷唳魂自是明白席雙慧先嘗包子的用意,乃是剖白她的誠心,表明她的坦蕩,證實包子裡決無花樣,而動作雖說稍嫌冒昧,其設想之周到,替人替已祛除猜疑之方式,卻叫沒得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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