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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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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位長老不曾回應嚴渡的呼喚,協同前去追殺穀唳魂,他們好像全忘了先前的搏命情景,忘了造成如此慘烈結果的仇家,他們只是專心一意的原地進行他們的獨特儀式,其他的事,似乎都不關緊要了。 席雙慧在抿著嘴笑,偷偷的笑,卻是笑得發自內心,笑得好開朗、好舒暢。 追出一段路的嚴渡,又垂頭喪氣的繞了回來,不知他是沒追上還是不敢一個人放單去追,總之是空手而回,他目定定的瞧著三位進行儀式中的長老,臉孔上有一股想要掩遮又不能全然掩遮的悻悻之情。 破曉時分。 東方的天際,透出了一抹濛濛的慘白,秋風蕭索,很冷。 穀唳魂盤膝坐在這道荒田田坎上搭建的小茅棚裡,小茅棚頂露天光,四壁有隙,卻是要比全無遮蓋的空山曠野受用得多;他上身打著赤膊,展現著他古銅色的結實肌肉,以及,呃,肌肉上條條交錯的傷口。 那一條一條的傷痕非常細窄,但切入的深度卻夠嗆,左肋下更是血糊糊的一團,由於拂塵的尖絲成束戳刺,這一小點一小點原本細微的破孔,便彙集成了一片,看上去竟像拳大的創口,而血不是大量流淌,是慢慢向外沁出,穀唳魂正在用一條泛灰的汗巾沾印傷處,卻是一沾一咧嘴,一印一齔牙。 似這樣搏命拼殺的日子,他早已過慣過膩了,因此現在的感受就如同往常每一次類似情況下的感受一樣,可以說沒什麼感受,他只是周而復始的做著相同的迴圈——豁鬥、求生,求生、再豁鬥,幾十年的漫長歲月,大部份叫鮮血塗染,讓鏑鋒炫花了,他已經不記得一般的生活該是個什麼樣子,就算眼前的環境,亦未能再給他任何刺激,日子要怎麼過才算是過日子呢?印象裡,仿佛全是一片灰沉、一片陰鬱…… 開始自己為自己敷抹金創藥,藥是好藥,抹在身上的滋味卻並不好受,他在想,人還是囫圇的好,哪怕再是破損一絲一隙,亦包管舒坦不起來,天冷,這一陣折騰,倒使他額頭上見了汗。 一縷淡淡的,若有似無的幽香飄進了鼻管,他先是怔了怔,又向空中用力吸嗅了幾次,他絕對肯定自己身上發不出這樣的香味,那麼——猛然抬頭,茅棚入口處,席雙慧正輕倚在竹紮的門框邊,對著他盈盈淺笑呢。 一下子腦門上的汗更多了,卻全是冷汗,谷唳魂強持鎮定,身不起、頭不轉,仍然盤坐不動,只拿一雙眼靜靜的望定對方。 席雙慧笑得十分溫柔,十分親切:「自己在療傷?要不要我幫忙?」 谷唳魂形容戒惕,腔調生硬:「多謝,我自己應付得了。」眉梢兒一揚,席雙慧又道:「怎麼?看你的樣子,似乎不歡迎我來?」穀魂緩緩的道:「他們呢?想又將陣勢排妥了?」席雙慧雙手環叉胸前,似笑非笑的道:「誰是他們、他們是誰?又將什麼陣勢排妥了?谷壯士,你得把話說明白點。」哼了哼,穀唳魂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裝孬扮熊不是我這號人物幹的,橫豎豁出去了,大夥不妨湊合著再拼一場,席姑娘,叫他們朝裡沖吧!」 搖搖頭,席雙慧平淡的道:「沒有『他們』,谷壯士,來這裡的只有我一個人。」穀唳魂懷疑的道:「我不信!」席雙慧走進小茅棚中,挨著穀唳魂坐下,她兩手抱著膝蓋,以一種頗為悠閒自若的語氣道:「為什麼我要騙你? 谷壯士,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對你撒謊嗎?「不覺迷惘了,穀唳魂非但覺得迷惘,更且有點心緒紊亂,這是因為席雙慧距離他太過接近的緣故,那陣若有似無的芬芳已轉為濃郁,甚至他可以感受到席雙慧身上散發出來的溫熱,觸及席雙慧呼吸間的幽香,所謂親承芳澤,約莫就是眼下的這等體驗了吧。 審視著穀唳魂肌膚上的傷痕,席雙慧關注的道:「傷得不算輕,谷壯士,很痛是吧?等擦第二遍藥,用我的這種,我的金創藥效果極好,比一般的同類藥物更見功效……」 舐了舐嘴唇,穀唳魂竟顯得微帶吃力的道:「席姑娘,你獨自跟上來,也不怕我對你有不利之舉?」 席雙慧神態安詳的道:「我當然不怕,你為什麼要對我不利?你一定知道,表面上我們的立場雖說對立,實際的感情上我卻比較同情你們,而且,我並沒有直接傷害你,我也是為了盡我的本份才幫嚴渡他們辦事,你瞭解這些,就不會記恨於我,我明白,你應該會瞭解的……」 穀唳魂不以為然的道:「幫那群泯滅天良的孽種辦事,正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竟托言於盡本份,席姑娘,你在盡的哪門子本份?」 歎了口氣,席雙慧道:「我也要生活不是?拿了人家的報酬,如果不替人家賣力,怎麼交待得過去?我所指的盡本份,只是單說這一樁。」 細細打量著席雙慧,穀唳魂疑惑的道:「你除了會調製各種稀奇古怪的藥物,還有什麼本事?看老嚴的模樣,似乎對你尚稱遷就,老嚴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他向來是以價量人,沒有點真玩藝的,他絕對不邀不請,尤其不肯花大價錢請,看什麼貨他才開什麼價,聽你口氣,老嚴在你身上頗費了幾文。」 席雙慧道:「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是拿本事換錢,卻講什麼在我身上頗費了幾文? 至於我有些什麼能耐,現在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總之你是說對了——嚴渡果然是以價量人,有多少真才實學,他才給多少代價,換句話講,有多少利用價值,他才給你多少回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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