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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上一熱,皮九波趕緊道:「他說,如果谷兄對此事抽手,不再堅持原意,除了奉送谷兄黃金六萬兩,明珠十鬥之外,貴組合『黑旗堂』所經營的一切買賣、包括原有碼頭,完全割交谷兄自行掌握,不必再聽命於『大虎頭會』。」

  寒森森的一笑,穀唳魂道:「條件倒是十分優厚,居然還容許我脫幫自主——皮九波,你可以回答他們,我不能接受!」

  窒噎片刻,皮九波又輕聲道:

  「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再做決定?谷兄,我是替你打算,那端木子厚有什麼好?扶不起的阿斗一個,你又何苦為他出這種力,賣這種命?」

  閉閉眼,穀唳魂低沉的道:「少主也沒有什麼不好,忠厚、踏實,再挑剔也只不過缺了點心眼而已,最重要的是,他是端木爺元配夫人的嫡親骨血,端木爺的長子,端木爺手創的基業應該由他繼承!」

  歎了口氣,皮九波道:「谷兄,其實你的問題很簡單,只要把那枚『火雲符令』交出來,富貴名利便都是你的了,十輩子八輩子也不愁吃穿,谷兄,唾手可得的榮華,為什麼棄若敝屣?你這樣豈不是太傻了?」

  穀唳魂冷漠的道:「人活一世,求的是個心安理得,不僅是求個吃穿而已。」

  在房中踱了幾步,皮九波仍然不肯放棄他此來目的:「假如你答允考慮,我想條件方面尚可再要他們提高。」

  穀唳魂興味索然的道:「皮九波,話說到這裡,已算到了盡頭,你我相識相交一場,你守了受託的本份,我也賣了你人情,可別不知好歹,撕破顏面大家全不好看!」

  皮九波窘迫的佯笑著:「言重了,谷兄,你萬萬不要動怒,就是沖著我們之間的交情,我才敢前來向你忠言進諫,否則,我又不是嫌命長,誰不好招惹,偏偏捋你的虎須?

  谷兄,我的動機絕對屬於善意……「

  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穀唳魂道:「夜深了,你且早請。」

  暗裡咬咬牙,皮九波試圖再做最後努力:「谷兄,你可曾想到,他們不會允許你安抵『妙香山』?更不會允許你將『火雲符令』交到端木子厚手中,高迎他回來接掌『大虎頭會』?」

  穀唳魂神態木然:「我當然想得到,不但想得到,而且也有人給我證實過了,他們的意圖我非常明白,癥結在於他們的盤算是一回事,能否達成目的又是一回事,皮九彼,不是猛龍不渡江,要擺平姓穀的,還得多費點手腳才行!」

  張口想說什麼,皮九波又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他重重抱拳,出聲艱澀:「多保重,谷兄。」

  穀唳魂不再回答,沒有起身,甚至連目光都未曾移動;關門的聲音輕輕傳來,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臉色更顯得蒼白冷硬,一股無形的殺氣,再次凝聚於他幽邃的眸瞳深處。

  穀唳魂知道自己被人追蹤著,一直就被人追蹤著,大草原上的狙擊事件,皮九波的突兀出現,在在證明追蹤者的經驗老練,行藏隱密,消息傳遞異常靈活,是個一流的行家,或者,不止一個一流的行家;他儘量提高警覺,加強觀察,卻仍未發現追蹤者的任何形跡。

  此刻,他感到又被人家綴上了,雖然他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不能確定追蹤者的正確方位,卻能肯定有人在監視他,隱藏於暗處的那一雙眼,甚至好幾雙眼,好像芒刺一樣盯得他渾身不自在,宛如人走夜路,總覺得背後有什麼異物飄飄忽忽的跟隨,猛然回頭,又一無所見,可是現在的情況和走夜路不同,穀唳魂明白如影隨形般躡於後的決不是什麼異物,乃是人,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

  這是一條山路,偏僻又崎嶇的山路,穀唳魂不徐不緩的往前邁步,風拂衣氅,啪啪有聲,周遭卻是一片寂靜,出奇的寂靜。

  一陣沙啞蒼老的山歌聲就這麼驟而響起,像一把破鋸刮著鏽鐵,也切開這凝窒的寂靜,恁般令人毛髮悚然的傳揚過來——好難聽的嗓調。

  谷唳魂望向歌聲來處,於是,在斜坡上的枯疏林木間,走出來一個鬚眉花白,牛山濯濯的老樵夫,老樵夫肩扛柴薪,腰插板斧,手上還牽著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神情悠然的順著坡脊走將下來。

  荒山砍柴,笑對群峰,不但解決了日常所需,亦未嘗不是一種生活情趣,老樵夫歸途唱山歌,是一樁很平凡也很樸雅的事,穀唳魂沒有理由去懷疑什麼,然而,他卻有意避開,甚至未朝老樵夫那邊多看一眼。

  就在他加快腳步,剛剛越過老樵夫的前路,山歌頓止,換上一聲蒼勁中透著熱絡的招呼:「小哥,小哥,且請慢走一步,老漢有點事兒與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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