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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第十五章 江湖浪滔滔之捕蛇

  有人形容黔地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身無三分銀,人無三分情」……前面兩句是指天氣惡劣,晴雨莫測,山路崎嘔,絕少平原,至於後面兩句,似乎言之失實,說得過份……黔地一帶雖然地方貧瘠,但當地的人克勤克儉,善於經商,就有不少富貿豪紳。西南江湖,有不少「義」所在,置生死於度外的俠義門中人,其中不少是黔地人氏。「飄客」玄劫,蹤遊西南江湖,由蜀進黔,來到貴州境內。。「貴州有「山國」之稱,崇山環峙,大山盤豆,其中以苗嶺為骨幹主派。這日,「飄客」玄劫貪圖清早紅日未出,天氣涼爽,便自起來趕路……但他知道,黔地一帶煙風毒瘴,十分利害,臨行出發時,眼下一顆自己秘方配製的「辟毒丹」,以避免風瘴之毒。

  路上行人稀少,玄劫不怕驚世駭俗,施展陸地輕功絕技,不到半日功夫,已跑了七八十裡之遙。這時,天色將近響午,忽然風雲起變,空中烏雲四合,已將豔陽掩去……

  山風陡起,呼呼轟轟,砂飛石起,林木怒號!玄劫知道這一場傾盆大雨,就將來臨,雖然並不害怕,但置身深山野嶺之中,打濕衣衫,卻沒有地方去換。

  玄劫一提內家真力,施展輕功身法,身形閃晃,蕩雲激射,眨眼間已越過一道峰環……縱目看去,山坳盆地一派樹林之中,似乎依稀露出一點屋脊。

  玄劫忙不迭急急趕去,果然不多久時間,已將抵達……身形才始閃進濃林,空中浮雲如墨,電光霍霍……股霹雷似的雷聲響起!電光金蛇似的躥舞,雲彩中的雨,也自傾盆而下─一一如河岸堤崩,「嘩啦啦!嘩啦啦!」聲中,前後左右,盡是一片白茫茫水霧。玄劫身上雨水淋漓,已是一隻落蕩雞一一飛步穿過濃林,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破落的古廟……敗瓦頹垣,顯然多年已無人跡。此刻,玄劫躲雨要緊,已不去理會其它事上……一個「燕子穿簾」之勢,穿入廟門裡。

  玄劫耳目敏銳,才進入廟中發現從後面,傳來一縷怪怪的聲音……這響聲音,如鳴竹蕭,聽來十分淒涼,令人毛髮根根直豎起來。

  「飄客」玄劫這幾年來蹤遊江湖各地,見多識廣,閱歷廣博……豎耳細細聽去,已聽出這是一種蛇為所發出的聲音,不由聳然驚住。

  這一發現,玄劫把原來要來這裡躲雨的事,已丟得一乾二淨i不管身上這身濕淋淋的衣衫不好受,挫腰一縱,穿過古廟天井,再拔身跳出後牆,探頭看去。

  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給玄劫看到一件怪事,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古廟後面,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挺立著幾棵老松。

  現在並非深秋蕭瑟的時候,但樹葉調零殆盡,附近草木也是一片枯黃,絕無一絲生氣。空地當中一棵大樹上,挺立著一個年紀不過八九歲模樣十分古怪的男孩子。

  這童兒長得突面縮腮,稀眉圓睛,一張褐黃色的臉上,疏疏地長著一層汗毛……骨瘦如柴,拱肩駝背、乍眼看去,就像一隻猿猴。

  童兒身上穿著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右手拿著一根細竹鞭……這不是一般所看到的青竹,乃是深山寒岩上所長的一種寒羽竹……此竹一寸一節,其堅如鐵。

  童兒左手拿了一把綠油油的草,站在樹下……傾雨大雨,落在身上,渾然不覺。這個活像一隻猴子的童兒,兩隻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在看一棵大樹樹身,一口有碗口大的孔穴,狀似出神……一邊把綠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撮手作勢,發出一縷怪怪的聲音來。

  「飄客」玄劫,這一看之下,不禁為之愕然……這猴形童兒在於什麼?就在玄動心念閃動之際,樹身深孔中,忽然發現三四點紅光,往來晃動!

  猛然,「噓噓噓」怪響聲中,從樹孔裡遊出一條怪蛇來這條怪蛇的長相,十分奇特……雙頭並去,兩顆腦袋,狀如壁虎,身長有六尺左右。

  怪蛇遍體赤斑,皮色墨綠……前半身四隻粗壯的短腳,才出樹洞,立即緊緊抓住樹幹。下半身那條尾巴盤在樹上,打得樹身「吧!吧!吧!」直響。

  令人駭然所驚的,那兩顆並去的蛇頭,張開宛若碗口,信吞吞吐……四隻蛇眼,赤紅如火,凶芒灼灼望這樹下的童兒,也不住地「噓噓噓」,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這個猴形童兒,卻是昂然不懼……一面揚著手中竹鞭,一面學著怪蛇的叫聲……看這份情景,有心跟蛇過不去似的。「飄客」玄劫,已忘了置身在大雨中,不禁替那童兒暗暗擔心……因為這條雙頭怪蛇,頭顯三角形,必有奇毒……─只看近圍草木枯黃,就可知道。童兒子無寸鐵,手中只有一條竹鞭,如何能與蛇對敵……雙頭怪蛇萬一躥下來,童兒豈不把自己這條小性命送掉。「飄客」玄劫,古道熱腸,平素樂於助人,決心助那童兒一臂之力……

  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緊扣旁心,又把腰間「龍淵劍」也亮了出來,以防萬一。童兒與怪蛇相持,已有一盞荼時間,臉上顯出焦急之色,似乎已迫不及待……

  忽然,身軀一矮,雙足一頓,「唰」的聲中,居然拔起一丈多高!飛上樹頂,一把抓住樹上岔枝,打秋千似的來往晃搖。雙頭怪蛇乍見童兒飛身躥起,似乎陡然驚怒……怪頭一昂,後面長尾「吧」的一打樹幹,「唰啦」聲中,上半身似斷弦之矢,直向童兒撲去。「飄客」玄劫,不由為之大驚!但那童兒,卻是早有防備一一左手緊握樹幹,右手掄起竹鞭,看到怪蛇快將撲近,不慌不忙,照準怪蛇雙頭交叉之處,一鞭直抽下去。一響「吧」的聲,抽個正著……跟著兩腿一拳,身子一蕩,松鼠也似的身子躥出七八尺處,飄落樹下。怪蛇挨上一鞭,四腳一松,六尺長的身軀,跌下樹來,在泥地上接連打了兩滾。童兒趁機飛步上前,照樣葫蘆,又是一鞭,向雙頭交叉處抽去。

  那知怪蛇也是乖巧非凡,已吃過一次苦,這回卻不上當,雙頭一縮,立即退後一尺。童兒竹鞭抽了個空,打落地上,泥水飛濺。

  怪蛇一伸長尾,風車似的一轉,直向童兒的兩條腿卷來。這童兒似乎也有一身本領,托地一跳,閃過怪蛇掃來的尾巴。那條怪蛇見一擊不中,競也施以渾身解數,趁著童兒雙腳著地,長尾一卷,又潑風般卷來。童兒上半身往後一仰,利用腳跟一頓之力,又躥飛七八尺……已躥到另一個大樹下、怪蛇第二次擊敵不著,十分憤怒,「噓噓噓」連叫聲中又追過來。童兒左閃右跳,矯捷如猴……一有機會,舉起竹鞭,就是當頭一下。

  但這一條怪蛇除了兩頭交叉之處,是它唯一要害之外,全身麟甲,堅硬如鐵,竹鞭打在上面,反而躥起越高,卻是夷然無傷。童兒反而在好幾處,險些給那怪蛇咬著,幸而身手迅速,不然就不堪設想。「飄客」玄劫伏在廟牆上,見那童兒始終無法制服怪蛇,那張褐黃色臉,滿顯出焦急之色,一味左右縱跳。玄劫再也忍不住,陡地一聲大喝!左手一揚,兩顆鐵蓮子電射而去……一左一右,「嗖!嗖!」兩聲,恰把怪蛇左頭一雙怪眼,完全打瞎。怪蛇負痛之餘,「噓」的一聲,候地回身,直向廟牆撲來。「飄客」玄劫手急眼快,一連摸出三顆鐵蓮子,運用連珠手法,再一揚腕,魚貫打出……第一顆穿入右頭左眼,第二顆打中嘴邊,第三顆無巧不巧,襲中怪蛇雙頭的交叉處。這交叉處乃是怪蛇一身最脆弱之處─一剛才挨了童兒一竹鞭,已經受了損傷,此刻再給鐵蓮子一擊,深陷入肉!怪蛇慘叫一聲,立即撲地翻滾,一陣縱跳。「飄客」玄劫一個飛身從牆上撲下,龍淵劍執握在手,要和蛇頭砍去……

  那童兒急了也跟著近撲過來。兩手一攔,道:「前輩,不能把它殺了,這蛇我有用處!」玄劫聽到童兒這樣說,急忙收住出手的劍勢。

  這時,勁風已止,變成濛濛細雨,水霧迷漫,空中烏雲已散,略有日光透射下來!地上那條怪蛇,四足不時地向著地上劃動、抽搐,尾巴在跟著後面擺動,兩顆蛇頭,紫黑色的血,直向外面湧出來。這童兒卻是不慌不忙,走去樹下,搬起一方有磨盤大,重有四五十斤的大石過來。

  轟隆一聲,大石放落地上,壓住蛇頭……再從褲上解下一條牛筋細繩,打個活結,套住蛇尾……使勁一拉,蛇尾立時筆直。如此一來,蛇頭被大石壓住,蛇尾給牛筋緊住,再是霸道兇惡,已作惡不來。童兒走近牆後,拿來兩樣東西……那是一把古銅的尖刀,和一隻小瓶子。童兒一手拿著牛筋細繩,一手掄起竹鞭,照準蛇身吧吧吧的一陣猛打。

  「飄客」玄劫看得莫名其妙……他再向那童兒看去,這孩子神色肅穆……那不是像頑童好玩的一副神情。童兒在蛇身上,來來往往打了七八十鞭……蛇身接近腰股部分,腿上鼓起一個氣泡來……這氣泡漲大成有雞蛋大小。童兒候即扔下手中竹鞭,拾起小刀,向鼓起的氣泡上劃去。

  蛇皮破裂,氣泡劃破,流出一泓墨綠晶亮的液體來……童兒急忙將液體盛入瓶中。玄劫這一看,才始理會過來……原來這孩童的目的,是在取蛇膽。

  這孩童有這等智機,玄劫暗暗讚歎不已!童兒將蛇膽盛入瓶子後,用蓋子蓋上,突然「噗」的跪在玄劫面前。道:「剛才多蒙前輩相救之思,原來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尚望大發慈悲,救救弟子的義父!」「飄客」玄動聽來暗暗稱奇,伸手把童兒扶了起來。柔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因何孤身一人來此,你義父在何處,何以要我搭救,你倒說來聽聽?」童兒道:「弟子姓『卜』名『森』,自幼無父無母,也不知道哪裡人……自懂得人事後,就由義父所撫養,並且教了我一身功夫……」指了指古廟的廟門那端。又道:「我義父就在離此六七裡的『迎南古寺』……三日之前,遭仇人所暗算,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中……」玄劫困惑問道:

  「蔔森,你來此取蛇膽則甚?」蔔森道:「義父受到仇家傷後,告訴森兒的……只有『赤練雙頭蛇』的蛇膽,可以得救,但此『赤練雙頭蛇』十分難找,又要生捉活的,破肚取膽,才有功效,經我多方尋找,才在這山神廟後面,找著─條……」卜森這孩子,雖然長了一副猿猴的形相,但口齒伶俐,惹人喜愛。又道:

  「森兒滿想用竹鞭打暈它,再活擒到手,不料此蛇果真利害,若非前輩出力相助,森兒險些喪命……現在請前輩去前面『迦南古廟』救救我義父性命。」「飄客」玄劫見蔔森模樣雖醜,卻是骨秀神情,心裡已有幾份喜愛。微微一笑,道:「卜森,玄某隨同你去,你前面帶路就是!」卜森見玄劫答應下來,十分高興……小刀染有蛇毒,扔下不要,拿起竹鞭、瓶子……突然想了起來,躬身一禮。問道:「前輩,不知你名號如何稱呼?」玄劫就把自己姓名、稱號,告訴了這孩子。這時,細雨已停,天空浮雲漸散,太陽從雲縫中透出萬道金芒。卜森前面帶路,直向山環那端走去。玄劫銜尾相隨。

  邊走邊問道:「森兒,你因何在此大雨中來山神質取蛇膽。剛才那把綠草,又是從何而來?」蔔森有條不紊。道:「森兒在無意中,知道山神廟中,藏有『赤練雙頭蛇』……前兩日,有一夥從雲南來的藥材客人,路過此地,趕不上前面宿店,就在山神廟投宿一晚,哪知第二天早晨起來,竟有兩人全身紫黑,突然暴斃,細看全身並無傷痕,只有腳底部份,出現一個龍眼大的傷口,鮮血直流不止,才知道這兩人遭一種『赤練雙頭蛇』所噬……。」微微一頓。又道:

  「這是義父告訴森兒的……由於『赤練雙頭蛇』毒氣利害,平時所居窩穴,十丈以內,草木枯黃,人若近前,立時中毒……需在雷電風雨交加中,毒氣才始稍斂……至於剛才口含綠草,也是義父教我預備,以防蛇毒的侵入而已玄劫聽來不時點頭!知道蔔森口中所說的義父,也是風塵中一位奇人,如今身受重傷,臥病廟中!

  自已以俠義門中自命,豈能坐視不救?玄劫心念遊轉,隨著蔔森往前面走去。兩人腳程,都快速異常,走不多時間,前面矗起一座高山,雙峰並時,看去宛如駱駝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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