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拂曉刺殺 | 上頁 下頁
七一


  險極的躲過那對鋥亮炫目的日月環,萬人傑一棍搗開姚其壯的三尖兩刃,顯得中氣不足的鬼嚎著:「我的親祖宗……老何啊,你生著一雙人腿,幹嘛不勞駕來我旁邊相助一臂?我他娘要是衝突得出,早走活人啦……」

  何敢是哭笑不得,有冤難訴,現在休說叫他移動,便是稍稍呼吸重了些,那入內的十多枚倒鉤也刺得他痛徹心脾,扯得他五臟收縮,但他卻不能把這種狀況據實告訴萬人傑,否則,他自己暴露弱點之外,姓萬的就更無鬥志了!

  萬人傑又在叫嚷,何敢再度吸了口氣,「響尾鞭」飛揮而出,雖未夠上攻擊位置,卻也將那三位超度驚得後退,於是鞭梢子急揚猛彈,一陣劈啪暴響不絕,總算暫時令萬人傑減少了些許壓力!

  木棍上下舞動著,萬人傑複又開叫:「你倒是人過來才著得上力哇,老何,隔了這麼一截,連人家汗毛都夠不著,不是白他娘的忙活著?」

  何敢心裡在操萬人傑的舅子,卻氣得怒吼如嘯,龍舌短劍拋空而起,長鞭直指「青面超度」姚其壯,姓姚的明知鞭梢夠不上距離,仍本能的急往側閃——指來的長鞭便在此刻突然回卷,卷住空中短劍猛射倏甩,劍如流星的曳尾,只是映掠寒光一溜,姚其壯已倒撞牆上,透胸被劍釘死!

  「金面超度」範偉睹狀之下,不由心膽俱喪,稍一失神,萬人傑已乘虛撲進,兜頭一棍打得範偉腦袋破裂,漿血齊湧!

  「我同你們拼了!」

  「銀面超度」播英慘烈呼吼,日月環合併分翻,沖著萬人傑居中切入,分明是打算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驚慌中的萬人傑,一時尚未確定自己該怎麼辦,但聞「嘩啦」震響,窗碎框裂裡一條人影飛穿進來,劍芒賽雪,顫炫千波,那播英已連連打著旋轉滾跌出去,更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下不動了。

  來人正是趙大泰。

  心跳氣喘的萬人傑,一面手撫胸口,邊餘悸猶存的嚷嚷著:「我的老天爺,這算拼的哪門於命?差一點就到閻羅殿應卯去啦……」

  長劍回鞘,趙大泰目光巡視,卻迷感的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先前還打得挺有聲色的麼?我只到附近去搜尋一遍,看看還有無殘敵,場面怎的就全變了?」

  萬人傑吁吁嘆息著道:「趙老大,你們早該進來幫上一把,窩在外頭放風安卡乃屬次要,這裡只有我與老何在以二拼五,該是何等吃累?你們舍本逐本的一旁閒散,我與老何幾乎便轉世投胎去囉……」

  趙大秦趕忙來到何敢身邊,仔細驗看之下不由驚呼出聲:「我的乖,這份罪可受大了,何敢,倒鉤全反扣進肉裡,已拉扯得血糊淋漓,皮開肌裂,你,不覺痛麼?」

  沒好氣的瞪了趙大泰一眼,何敢冷汗直淌,悻悻然道:「不覺得痛?趙老大,我他娘也是人肉做的,又非銀燒鐵鑄,這一根根尖利倒鉤刺在身上,翻扯刮拉,怎會不痛?不但痛,而且痛得要命!」

  趙大泰蹲下身子,開始小心翼翼的繃開網線,替何敢拔除刺在肉中的倒鉤,他雖然動作非常仔細輕柔,每在撥弄之間,仍把何敢痛得連連抽搐,面色發青。

  來在一邊觀看的萬人傑不住搖頭:「這玩意一旦弄進肉裡最是麻煩,拿不好拿,取不易取,性命雖是無礙,卻能痛得人發狂,稍一觸動,便似錐骨絞心,那等折磨,唉,不說也罷……」

  何敢咬著牙,臉頰不受控制的顫抖著,說話吐字都在打結:「你……你也知道有這麼痛法?方才……卻為何非嚷著叫我移到你那邊不可?我移一步像是過刀山……你老小子三不管,只一個勁鬼哭狼嚎……肉裡的倒鉤尚未令我發狂,你那不停的叫嚷卻差點逼瘋了我……」

  萬人傑乾笑著,頗為窘迫的道:「老何,我是不曉得你被這些零碎鉤住了,當時性命交關,你站那裡半步不動,我如何不急?要早明白你的處境,打死我也不會哼一聲……」

  大概是又一次觸動,何敢痛得直吸氣,汗水業已侵透了衣衫。

  萬人傑細聲道:「忍著點,我說老何,想當年關夫子刮骨療毒,一面還能飲酒奕棋,那是何等的定力?你就比不上關夫子,也該自充一條好漢,超然于物外,將這副臭皮囊視同無質無相,如此一來,再大的煎熬亦不算什麼了。」

  何敢閉著眼,鼻翅龕動甚急:「說得好,……然則這副臭皮囊既是無質無相,先前你卻吆喝什麼?乾脆叫那幾個大漢將你超度了,豈不大解脫?」

  萬人傑怔了怔,詞窮的支吾著道:「這……老何,我是我,你是你,兩碼子事嘛……」

  門外微風拂處,趙小蓉翩然而入,她一見何敢的情形,不由玉容劇變,快步走近前來,驚慌的問道:「哥,何敢怎麼又傷了?傷得重不重?」

  也是滿頭大汗的趙大泰雙手不停,口中應著:「重是不算重,就是人受罪,這些倒鉤扯肉刮肌,一朝紮入人身,可是相當夠看……」

  趙小蓉取出一條絲巾,溫柔的替何敢試抹額頭汗水,又是疼借,又是埋怨:「你看你,何敢,這些日子簡直就沒囫圇過,不是這裡破就是那裡裂,自己遭蹋自己,也不怕人家心裡難受?莫非你每一次同人交手都必須這麼豁命去排?」

  何敢齜牙咧嘴的道:「我也不願吃這種苦頭呀,形勢所逼,不豁上點皮肉去拼又如何保命?」

  斜眼望瞭望地下崔壽的屍體,趙小蓉卻驀然發現了那柄淬毒匕首,匕首仍眨著青綠暗彩,尖端卻微沾血跡,她忐忑的問:「何敢,這柄匕首淬有奇毒,而刀尖帶血,可曾沾到你的肌膚?」

  何敢道:「我用左肋相迎,由幹鞭柄倒挑橫截及時,化消了不少來勁,只是剛剛淺入,即已墜落,姓雀的手法也稱得上歹毒了!」

  趙小蓉身子一抖,面龐立刻轉為慘白:「什麼?何敢,你是說這柄匕首已經沾過你的血了?你,你知不知道這柄匕首上的毒性劇烈,足可致命?」

  何敢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急,匕首不錯是淺入左肋,只是不曾破膚染血,我哪裡原就有傷,趙老大日前已用淨布替我厚厚包紮了三道,匕首尖刃僅僅刺進市帶的第二層就掉了下去,決不關緊,你放一千一萬個心……」

  趙小蓉凝重的道:「何敢,這是性命交關的事,你可不能騙我!」

  何敢用力扮出笑臉:「絕對沒有騙你,我還想朝下活,怎會充這等毫無意義的英雄?」

  一旁,萬人傑嘿笑著招腔:「錯不了,趙姑娘,老何便不為他自己設想,也不能不替你打算,估量著早死早投生,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趙小蓉正在啼笑皆非,屋外已傳來趙素素的急叫。

  「蓉丫頭,蓉丫頭,要你來遞口信讓大家立即撤走,你卻在屋裡磨蹭什麼呀?『八幡會』的大隊離此不出三裡,人站在九槐口上已經能望見馬匹揚起的煙塵啦!」

  趙小蓉這才想起來自己所負的任務來,她赧然道:「二站一直淌祥在前路六七裡處,監視著可能發生的情況,方才敵蹤已現,是叫我回來通報大夥一聲趕緊撤離,我,我一下子竟忘了……」

  萬人傑神色微變,急促的道:「不好,金光照他們一定發覺形勢不對,兼程趕回來了,各位,快快快,三十六計,走為上招哇!」

  站直身子,趙大泰將滿手的血污鑲在褲管上:「我們這就離開,何敢身上的倒鉤已全部取出,只是來不及上藥了,且先躲過這一陣再說;妖花子,你輕功好,又身大力不虧,背著何敢上路!」

  踏前一步,將何敢斜背上背,萬人傑心浮氣躁的催促:「只要趕快逃命,別說背著何敢,一座山我也恁情扛了!」

  何敢歎了口氣:「看看這德性,唉。」

  外面趙素素又在呼喊:「你們動作快點行不行?又不是大姑娘上花嬌,還作興打扮舒齊?」

  趙小蓉一聲「來啦」,與趙大秦、何敢、萬人傑等急步離去,沒有人往屋中再留一瞥。

  這間堂屋裡,橫七豎八的躺著那五具屍首,血腥氣息非常濃厚,類似鐵銹的這種特異味道仿若凝形,仿若再也化不開了。

  陽光已經偏西,偏西的陽光,卻更透著那等的猩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