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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十六章 有鳳來儀

  這時,「撲通」一聲,那小吳業已沖著何敢跪了下去。

  搔搔頭,何敢正不知該如何處置面前這兩位,黑暗裡突兀有三條人影冒了出來——宛如是自幽冥中悄然凝形的三個鬼魂,就那麼無聲無息的顯現在對面的山岩上。

  心頭一跳,何敢仔細辨認,木由暗叫一聲苦也;這三條鬼魂般的影子,一個正是「八幡會」「冥魂幡」幡主「獨目吊客」崔壽,其餘兩位,則是崔壽左右的哼哈二將,「斷魂槍」蘇亥,「絕魂棍」李少雄!

  客來了,斷魂絕魂的主地亦已到齊,熱鬧是夠熱鬧,只是何敢覺得頭大如鬥,腦門的腫包又在「嘭」「嘭」脹痛起來。

  崔壽現在的模樣,更加十足十的吊客德性,他緊繃著一張瘦臉,獨目半塌不閉,眉心攢鎖,腮肉下陷,形色陰沉得像能舀出水來:「斷魂槍」蘇亥大概舊傷還未痊癒,枯黃的面孔是一片病容,他的伴當「絕魂棍」李少雄更是瞋目切齒,煞氣盈溢,光景恨不能這就將何敢咬下一塊肉來!

  何敢乾笑兩聲,自己也覺得笑聲不大好聽,竟似泛著幾分呻吟的味道;

  「嗯,崔老兄,蘇老弟,李朋友,列位倒也眼尖耳聰,暈天黑地又在這麼一座亂石堆裡,列位居然就找上來啦,而時辰又拿捏得這麼個准法,真叫不可思議,嘿嘿……」

  崔壽的聲音仍和冰渣子一樣,能飄進人的心裡,這一次開口,更似帶著血的冰渣子,飄進人的心坎:「何敢,你與『八幡會』的血海深化永不可能化解,我們向上天起誓,向鬼神賭咒,任憑『八幡會』上下死光死絕,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你聚首分屍,以你的心肝五臟奉祭曹洵——」

  微微一怔,何敢道:「曹洵?」

  崔壽獨自暴睜,血光漓漓:「好個心狠手辣的匹夫,我出道多年,猶未見過似你這般惡毒的殺胚!你絞死了曹洵不說,竟讓他課程下體,暴死人前,叫他冤死之後還遭到如此羞辱;何敢,你這是何等居心?何等陰損下流的居心?」

  原來被何敢勒死的那個人就是曹洵!「八幡會」坐第六把交椅的「直陰幡」幡主曹洵,大名鼎鼎的「袖裡乾坤」曹洵——難怪那回身一刀是如此狠法!

  面色鐵青的李少雄嗓音沙啞的接腔道:「幡主,現在又得加上一位了,『幽寂幡』的黃幡主顯然也遭到姓何的毒手!」

  頰肉痙扯著,崔壽努力吸氣:「多少年鐵血江湖,遍歷艱險,多少年禍福與共,患難相依……八幡聳立,如手如足,就在這一夜裡,便生生折損了兩個,更竟死在何某一人的手中,此仇不報,怎堪苟活!」

  何敢吞了口唾沫,陪著笑道:「你且先莫激動,崔兄,事情是由你們開始,各位來勢洶洶,一而再三的四處追殺於我,把我趕耗子也似趕得東藏西躲,惶無寧日,我是個人,不是俎板上的魚肉可以任由宰割,各位一心要殺我,我總不能不自衛保命吧?各位一上就是一窩,我可憐兮兮的單個獨挑,僥倖留下一口氣來,算不得罪大惡極,所以說,其咎委實不在我……」

  崔壽怒極反笑,笑得像哭:「天打雷劈的何敢,黑心黑肝的何敢,我『八幡會』大小多少條性命吃你糟蹋,鮮血濺噴如水,你卻還有理講,還有詞辯,我要不將你淩遲碎剮,誓不為人!」

  何敢忙道:「我也不是白揀便宜,崔兄,這小身子亦搭綴上不少零碎,再說,流血豁命嘛,原本就是這麼回事,生死存亡,誰亦怨不了誰……」

  崔壽裂帛般大吼:「你死定了,何敢!」

  隨著這一聲叱吼,何敢背後驀地躥起一條人影,活脫餓虎撲羊般沖向何敢,嘴裡一邊喊叫:「吳福為幡主效命……」

  吳福,就是先前還沖著何敢下跪的「小吳」,這一刻「福至心靈」,竟然轉向恁快,馬上替他的幡主表演那一番視死如歸的赤誠了!

  何敢連身子都懶得移動,一腿後彈,恍同電閃,那吳福尚未夠上位置,已經淩空拋起,鬼哭狼嚎般跌落山岩之下——真是「無福」。

  於是,亮銀根宛若西天的流芒,兜頭點到,那一朵掣掠如寒星似的槍尖,亦同時從斜刺裡飛瀉過來。

  長鞭繞著何敢的身體旋舞,鞭梢子割裂空氣,帶起如泣的尖嘯,何敢身形騰掠之間,卻感到情況不對——腦袋沉重得像灌了鉛,眼睛也時而眩花迷朦,動作方趨猛烈,便有一種反胃欲嘔的窒脹,而目下崔壽還沒出手,光是蘇亥與李少雄這兩面夾攻,他業已覺得十分吃力了!

  崔壽的觀察何等銳利?何敢的滯重現象才露,他已看在眼裡,陰森森的傳過話來:「姓何的已是外強中乾,強弩之末了,這是曹洵和黃泉的冤魂纏住了他,叫他使不開、轉不動;蘇亥、少雄,你們抓住時機,下狠手給我殺!」

  左截亮銀棍,右擋老藤槍,何敢忙得不可開交:「崔兄,要快容易,你別閑著吆喝,下來一起湊樂子便行——他娘,你真當是吃定啦?」

  亮銀棍晃灑出一蓬光雨,逼得何敢揮鞭反卷,而老藤槍猝然出現,宛如幽暗中一點鬼火,極險極險的擦過何敢鼻尖,銳風生寒,驚得何敢背脊透泛冷汗!

  崔壽似笑又不似笑的在鼻腔出聲:「這就快了,方才少雄只要上身略挺三分,便能將姓何的腦門洞穿,你們兩個要緊加把勁,誰先宰殺姓何的,誰就是大功一件,連我也跟著露臉!」

  在空中猛翻了六個廳鬥,何敢鞭舞鞭飛,聲勢是夠淩厲,卻掩不住他的喘息!

  「你也未免太朝好處想了……崔兄,要我的命,不找一大串墊背的怎成?」

  那棍頭便猝然從六尺又崩出來尺半長的一截,兜胸戳中何敢的胸口,這一戳力沉勁強,頂得何敢一跤橫摔,幾乎閉過氣去。

  蘇亥的老藤槍趁機打落水狗,「嗖」的一聲暴指向地,賊亮的槍尖硬是直刺何敢頸項——打譜是想來個兩個對穿。

  危急中,何敢貼著岩面奮力滾撲,右手閃電般翻揮,暗嵌幹鞭柄內的「龍舌短劍」激起冷芒一溜,仿佛神低的悲歎,「噗」聲透進了蘇亥的胸膛,更將他針出三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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