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拂曉刺殺 | 上頁 下頁
一一


  那大塊頭來不及從地下翻起,倉皇間合身滾動,筆直的皮鞭驀然彈揚,猛一下就把這位仁兄卷起三尺,又重重拖跌地下。

  大塊頭喉中發出一聲悶嗥,反手拔出一對又沉又利的板斧,然而不待他那對板斧分握,接頭蓋臉已挨了十三鞭!

  血是紅的,是熱的,也是腥鹽的,這位個頭巨大的朋友可是在一刹間全體驗到了,他丟棄了手上傢伙,雙手蒙著腦袋連滾帶爬,嚎叫得如同一頭正在挨剮的豬。

  何敢只一挫腕,他的「響尾鞭」已「嗖」的一聲纏回腰際,僅露出一截尺許長短的裹皮銅柄,他看也不看那個已被鞭笞得暈天黑地的仁兄一眼,只管走過去檢機躺在一側的另一個軀體。

  那個軀體用一張白色的被單包著,何敢一伸手,觸感就告訴他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赤裸裸的女人——男人決沒有這麼滑膩細緻的肌膚;於是,何敢開始小心起來,他先撕開裹著頭部的被單,雖然光線昏暗,映在眼前的那張面容他也熟悉得緊,不是金鈴是誰?居然正在作海棠春睡之態哩!

  長長籲了口氣,何敢十分慶倖自己不曾砸了招牌,他先把那痛得半癱於地的大塊頭點了穴道,再將暈迷中的金鈴送回房內,瞅著房中木盆裡漾蕩的溫水,何敢不禁搖頭——洗澡有什麼好處?

  等何敢來到前堂,那小凶神早已縱影不見,只留下遍地的散碎物件,斑斑的血跡,店掌櫃還和先前一樣坐在櫃檯後面,不過換了個目瞪口呆的神情,仿佛是泥塑的。

  何敢想問什麼,又住了口,他注視著一路滴向門外的血跡,料知那小小子業已逃之夭夭,但他並不著急,後園裡還留著另一位哩。

  翻過那大塊頭的身子,何敢俯視著月光下的這張面孔,這張寬闊的、兇惡的、滿是絡腮鬍子的面孔,這張面孔對何敢而言,十分陌生。

  清清喉嚨,何敢慢吞吞的道:「先報個萬兒吧,我說朋友。」

  那人牛蛋子似的兩隻眼珠一瞪,其聲也若牛鳴:「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老子就是包達,『熊哥』包達!」

  何敢勾動著唇角,不似笑的一笑:「『熊哥』包達?不曾聽過;我說包達,咱門不用急,一樣一樣來,你那伴當,呃,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那個毛頭娃子,又是哪一路的神聖?」

  悶聲爆笑起來,包達似乎相當幸災樂禍;

  「十一二歲的毛頭娃娃?嘿嘿嘿,好叫你得知他是何人,姓何的,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嬰煞』白不凡;十一二歲?他快有五十歲啦!」

  何敢呆了好一會,才不由歎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這「嬰煞」白不凡的出身來歷;白不凡的父母都是天生的畸型侏儒,生下他來體型也仍然長不大,在他六歲的時候投到西陲「長生娘娘」施小嬌門下學功夫,施小嬌的一脈武學十分陰柔奇特,不但走的是內家異途,更著重藥物的培調和人體精華的攝補,久而久之,白不凡竟成了一個奇胎,像是永遠長不大,老不了,看上去永遠都似是十余歲的孩子,不但模樣像,連嗓音也像,唯一不曾隨著體形停滯的乃是他的心智,一個看上去十來歲的幼童,卻絕對具有中年人的老到成熟,尤其這白不凡出身那樣的家庭,那樣的師門,性情便越發怪誕陰鷙,在黑道上,他是個傳奇人物,行事應對極不易捉摸的傳奇人物。

  包達一聽何敢在歎氣,卻不禁會錯了意:「你怕了?姓何的,我不妨把話擺明,但凡我們白大哥要對付人,就沒有一個能逃過他的手掌心,你也不會有例外,今晚你躲得過,包管逃不了明朝——」

  何敢忍著火氣。

  「包達,我和你們無怨無仇,自來河水不犯井水,你們卻為何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我?莫不成背後有什麼人教唆縱使?」

  包達突然大聲道:「姓何的,你就這樣朝我問話?還不快快解了我身上的禁制,你當心我們白大哥隨時就會出現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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