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拂曉刺殺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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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夢魘之始 也才是剛剛迷糊了一下,何敢已被門外那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他本能的先朝窗口瞄了一眼——天色仍舊烏漆墨黑,透著一片沉暗,這等時光,會是哪個短命的跑來吵擾? 嘴裡咕噥著,他懶懶起身吸著鞋子走到門測,一邊拔閂,一面粗著嗓音發聲:「你這門也就甭再敲了,我的二大爺,我這不是來了麼?」 門外傳來一個低促的聲音:「老何,老何,是我呀,快點開門,我有重要消息知會於你……」 何敢嘿嘿笑了,橫閂往地下一丟,自顧自的躺回那張竹榻上:「刁滑溜,你他娘約莫又是輸幹了銀子沒地方睡覺了不是?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真不是玩意……」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四十來歲乾瘦漢子,蠟黃的一張馬瞼襯著尖鼻薄唇,再加上那個滴溜溜打轉的三角眼,透著明擺明顯的機靈和精狡味道,也透著那等無可掩隱的江湖形韻。 這人姓刁,叫刁餘,混號滑溜,是何敢生意上的幾位中間牽線人之一。 刁餘一屁股坐在房中唯一的那張破圈椅上,拿起擱在矮幾項的半杯冷茶便朝嘴裡灌;何敢瞅著那根脖子間上下移動的喉結,沒好氣的道:「刁滑溜,你要在這裡湊合也行,只是一張竹床容不下兩個人,就委屈你打個地鋪將就一宿,我明天一大早有事可得先睡了。」 抹去嘴角上的茶漬,刁餘忙道:「我真個不是來困覺的,老何,我有重要消息得知會你,其他幾位伴當我老早就通告過了,只是找你難,孤魂野鬼一樣,誰也摸不准你晚上會宿在哪座墳頭裡……」 「呸」了一聲,何敢把雙臂枕在腦後,翻著眼珠子道:「少他娘觸我黴頭,天一亮老子就護鏢上道,你不講幾句好聽的,卻端來放些渾屁,刁滑溜,你是越來越不滑溜,該叫你刁疙瘩才對!」 刁餘將上身前傾,壓低了嗓門,一副十分神秘又事態嚴重的表情:「別逗啦,老何,這可是正事體,就在今天傍黑,我們這一行的各個間棧都收到一件東西,並且附有口信,警告我們有樁生意不能接……」 何敢哼了一聲,道:「這倒是少有的事,刁滑溜,咱們接到的是什麼東西、什麼回信?」 刁餘先不答話,伸手往懷中一掏,往外一抖,在半明不亮的燈光映照下,一片耀目的紅光豔麗炫目,仿佛是一朵顫動的血花! 那倒不是一朵血花,而是一面小小的三角形旗幟,猩赤透亮的絲質旗面上精工凸繡著一個白色骷髏圖案,在骷髏的兩隻眼眶裡,還分繡著兩個「玉」字;現在,這面小三角旗就在刁餘手中微微晃動著,旗尖那一抹閃漾的朱紅,好像隨時都會滴落於地! 吸了口氣,何敢喃喃的道:「『八幡會』『血靈幡』官玉成的警告信物!」 刁餘點頭道:「正是;幹我們這一行的夥計們差不多都收到這面『血靈令』,姓官的還附得有交代,說是在任何情形之下,我們都不得掩護一個名叫金鈴的女子,更退論替她保鏢了,姓官的說一旦等他擒住了那金鈴,必會對我們有所補報——老何,這件事你要放在心裡,別他姐誤打誤撞真個中了彩,『八幡會』咱們可招惹不起……」 何敢頓時感到渾身燥熱,卻偏手腳發冷,塞在腰板帶裡的那六張銀票,似是猛然間炙燙起來,烤得他再也躺不住,一骨碌翻身坐到床沿,兩眼直瞪著河餘手中的這面血紅小旗,小旗上凸繡的白骷髏頭,宛若正在朝他做著無聲的獰笑…… 刁餘又在說話,多的是牢騷:「有時想想也叫窩囊,吃咱們這碗飯,何嘗不是火裡來,水裡去,盡朝著刀頭能血,卻還得看人臉色,受那股熊氣,像是天生就矮了人家一截似的,同樣都是賣命,莫不成我們的命比別人的命賤?我操,這一行真是幹不得了!」 咽了口唾液,何敢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啞了嗓門; 「我說,呃,刁滑溜,姓官的那邊有沒有把那姓金的女人模樣描述明白?」 刁餘道:「大略講了一下,那婆娘叫金鈴,二十來歲花不溜丟的年齡,長得十分標緻,身材不高不矮不肥不疲,北方口音,只單身一人——哦,對了,這娘們的左耳垂上有顆米粒大小的紅痞,總之『八幡會』的來人拿了言語,要咱們多注意一下,包管走不了眼!」 何敢回想著,卻記不清金鈴左耳垂上是否有那麼一顆紅痞?或者他根本見過了不曾留意?他以雙手捂著臉孔,有一股欲待狂吼狂叫的衝動——不管他見著的金鈴耳垂上有沒有紅痣,但那女人一定就是「八幡會」急於搜尋的金鈴則毫無疑問! 這一下,可直接著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了,不,不止是個燙手的熱山芋,簡直就是一場災禍,血淋淋的災禍! 刁余目注何敢,有些詫異的問:「你怎麼啦?老何,氣色怎的這麼個壞法?」 何敢差一點呻呻出聲,好歹鼓出一腔惱火:「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刁滑溜,我實在好嘔,『八幡會』憑什麼向我們發號施令?我們可曾吃著他們,用著他們?彼此不沾邊,卻這般頤指氣使,老子不受!」 刁餘雙手亂搖,急惶的道:「老何,老何,你可別他娘又犯了牛性子胡整一通,這不是玩笑的事,『八幡會』人多勢大,手段一向毒辣,你比我更要清楚,犯得著為賭一口氣拚老命?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他們在這一帶相當兜得轉,咱們沒有必要去硬扛,老胳膊總拗不過大腿,你要明白……」 何敢恨恨的道:「挑明瞭說吧,『八幡會』倡狂跋扈了這許多年,我早就看不順眼了,看著他們党翼豐壯,力渾勢雄,我也一直忌諱退讓,不願和他們發生衝突,現在可好,咱們是又忍又讓,人家卻得寸進尺,氣焰越盛,如今居然騎上我們脖子撒尿啦;刁滑溜,我向來就這樣,如果我們俯首聽令,這一行還想不想幹?這碗飯還能不能吃?」 急急以指比唇,「噓」了幾聲,刁餘目光搜過門窗,低促的道:「輕一點輕一點,老何,我的何爺,何祖宗,你別嚷嚷行不行?小心隔牆有耳呀,萬一有什麼風聲傳進了『八幡會』,他們很可能先拿你我開刀立威,這不就冤透了?老何,活著是為了掙口飯吃,得過且過,犯得上拿老命去爭長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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