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五六


  薑福根瞪一眼鎖系在木柱下的齊靈川,這一時,齊靈川早就蘇醒過來,只是隔夜宿酒尚未退盡,又挨了頓好摸,如今還是頭暈腦漲,混混飩飩,不但全身上下像散了骨架子,胸口腰腹各處亦隱隱作痛,連吸一口氣,都能把內臟掀騰半天,有人望他,他還不知道,管自垂著腦袋,悠悠忽忽的在追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繆千祥小聲問道:「他醒啦?福根哥。」

  薑福根扭回頭來,鄙夷的一笑:「想想這頭肥豬在『仙霞山』『七轉洞』審問我們時的那股子威風,再看看他目前的熊樣,能說風水不是輪流轉麼?昨晚上折騰了我們一路,這老小子卻補足一場好覺,現在可不是醒啦,樁兒,不過至多是醒了一半吧。」

  汪來喜咽下嘴裡的東西,笑道:「姓齊的怕有多少年沒挨過這一場狠打了,我和薑三聯手合力猛敲猛踢,捧得他歪七叉八,當堂縮做一堆,但眼下看了,這老小子卻又似傷得不重,除了幾處瘀腫,好像血都沒濺一滴……」

  繆千祥道:「皮粗肉厚的人,比較經得起打,有些大號諸公,幾十棒子敲不倒,換成瘦豬,一傢伙就砸癱了,我捉豬宰豬好些年,全是經驗之談。」

  擺擺手,楊豹皺著眉道:「談正事要緊,兄弟們,我的意思是事情既然幹了,便必須直撐到底,不能畏縮,不可半途而廢,終究也要對方拿出個交待來,否則,不但讓人看不起,反倒認為把我們吃定了!」

  薑福根頷首道:「當然,要就不幹,幹了就不能虎頭蛇尾,我們來這一手,全是被人逼出來的,江湖黑飯我們不吃,但人家要吃我們,不反打一耙如何活得下去?」

  崔鼇先是聽得津津有味,繼而意興風發,激出一股同仇敵汽的豪氣,他持起衣袖,拍著毛茸茸的胸膛道:「各位老哥說得沒錯,我nJ大夥將本求利,安安份份過日子,又是招誰惹難了?這一千山上下來的白眼狼卻恃強逞暴,綁豹哥勒贖銀子,固然豹哥是被救了出來,卻乃各位老哥冒著兇險拿血拿命去換的,他們能夠橫奪硬搶,我們這些受害者為什麼就不可如法炮製?錢是小事,主要得出一口冤氣,也算給那些人一個教訓!」

  汪來喜笑呵呵的道:「賣野藥的,別看你成天挖草根剝樹皮,卻叫你磨出一番道理來啦,沒想到亦能中規中矩的說上一套,不簡單,真不簡單!」

  崔鼇有些靦腆的打著哈哈:「二哥,我只是說我心裡想說的話,哪有什麼道理,你別挖苦我行不?」

  薑福根接口道:「來喜哥,你打譜要他們多少銀子來替姓齊的贖命?」

  喝了口酒,汪來喜放下酒碗,雙手十指一叉:「老價錢,他們要豹哥什麼數,我們便要他們什麼數,這不是挺公平麼。」

  薑福根道:「十萬兩?」

  汪來喜慢吞吞的道:「豹哥同意不同意這個價錢?」

  楊豹「嗯」了一聲,道:「說起來也不算過份,到底他們還有山頭、有地盤,比我們幾個苦哈哈強多了,他們能夠狠下心來壓詐我們十萬兩,我們為什麼不能反討?」

  潘一心搭腔道:「叫誰去傳遞這個口信呢?」

  楊豹目注薑福根,薑根福但覺後頸窩泛涼,連忙乾笑著道:「去呢,自則是由我去最合宜,不過技巧方面得研究研究;豹哥,不是我含糊,此去若萬一失風,恐怕一身人皮就叫那幹凶神活剝了!」

  汪來喜搖頭道:「薑三不必去,我們都不必去,其實,這只是小關節,根本不須我們冒險。」

  有些不解的看著汪來喜,楊豹道:「莫不成你另有計較?」

  汪來喜道:「談不上計較,法子簡單得很,鎮上『萬香醬園』的小夥計快腿陳三,每天都要送兩缸原醬到東邊村頭的胸菜鋪子去,路程正好經過『白碘鱗幫』盤踞的那戶農舍,咱們順便叫他悄封信帶過去,還會有什麼問題?」

  楊豹沉吟著道:「問題是沒有問題,怕的是那些王八蛋留難陳三。」

  汪來喜道:「這倒不會,因為陳三本來就是醬園夥計,以他們的經驗,略一盤查便知底細,留難陳三,對他們半點好處沒有,這些人不講江湖規矩,至少卻分得清利害攸關與否。」

  潘一心接著道:「豹哥,來喜二哥說的確是實情,這個法子既簡單又直接,單送個信,犯不上轉彎抹角替咱們自己再增麻煩。」

  楊豹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辦,記得多賞陳三兒文腳力錢。」

  汪來喜笑道:「錯不了,陳三這小子人也夠機伶,吃不了虧的,今晚入黑,我就去交待他。」

  繆千祥心裡想著事,低聲道:「來喜哥,關於放人取贖的細節,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步都錯不得,稍一失慎,不但銀子拿不到,弄不巧我們還得掉進幾個去!」

  汪來喜迷著眼道:「你小子寬念吧,這一步妙棋,我不但考慮周詳,更且早有了腹案,到時候你端等著點銀子就成!」

  忽然,潘一心低唱出聲:「只不知,他們如今村不襯十萬兩銀子呢。」

  汪來喜無動於衷的道:「那是他們家的事,潘肥,當他們擄持豹哥的時候,有沒有有顧慮到豹哥或我們兄弟不襯十萬兩銀子?」

  冤冤相報就是這樣形成的,但是非的占多占少,便須分一分誰是始作確者了,「白麒麟幫」首先陷入於困境,誰又會同情他們到頭來自食其果呢?

  一聲殺豬也似的嚎叫,驚得正在板凳上打瞰的繆千祥與崔鼇差點一頭摔下來,繆千祥揉著眼睛,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前,又一聲同樣的嚎叫傳來,他一個虎跳蹦起,這才發覺是鎖在木柱下的齊靈川正在直著脖子鬼叫。

  崔鼇手捂胸口,不由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搶上兩步,指著性齊的鼻子大罵:「你是在嚎你哪門子的喪?大天白日,莫不成中了邪啦?胡天胡地的雞毛子喊叫!」

  暗室裡,楊豹伸出頭來問:「怎麼回事?」

  繆千祥忙道:「沒有事,姓齊的大概神智恢復過來了,吆喝兩聲算是知會我們,豹哥,你不用操心,回房歇著吧。」

  楊豹叮嚀著道:「來喜和麥三、潘肥出去辦事,你們兩個可得加意小心,看緊姓齊的,千萬出不得批漏!」

  等楊豹縮回腦袋,繆千祥踱到齊靈川跟前,曲腿蹲下,開始面對面的端詳著這位「白麒麟幫」的二當家;齊靈川這時算是完全清醒了,滿嘴酒味換成混身汗臭,胖臉上泛著一層黃漓漓的油光,額頭上一大塊青腫,下巴也擦破了一片表皮,後腦勺上亦有明顯的兩團腫疤,一雙眼裡仍然佈滿紅絲,現在,人正吁吁喘著,便睜著這雙紅眼直愣愣的瞪視繆千祥。

  繆千祥扮出一付兇狠的模樣,冷冷的道:「姓齊的,這裡可不是你『仙霞山』『七轉洞』的地盤,你自己檢點著,再要大呼小叫,一頓生活免不了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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