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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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報還一報 屋裡一片黝暗,無燈無火,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格局,齊靈川這塊頗有「斤兩」的尊體朝前踉蹌一跌,正是汪來喜與薑福根求之不得的機會;他兩個在黑影中待久了,眼睛比較習慣屋內的光度,嚴陣以待下,齊靈川甫始撞入,薑福根已偏身斜掃一腿,「哆」一聲,絆得齊靈川僕地一記大馬爬! 不等姓齊的發出任何聲響,汪來喜手掄銅蕭,重重敲落,正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齊二當家甚至尚未回過一口氣來,頭頂上已著實挨了一擊,汪來喜趁勢又是一蕭敲下,這一次是敲在齊靈川的腦勺子上,於是,齊二當家仿佛歎了口氣,人已爛泥似的萎成一灘了。 湊近俯身查看,汪來喜不禁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娘的,險著哪……」 薑福根在黑暗裡問:「敲死了麼?」 搖搖頭,汪來喜道:「只是打截了氣,這麼一副塊頭,要敲死他可也不容易……」 屋子的角落處,楊豹的嗓門有氣無力的傳了過來:「咱們快點走人吧,再延宕下去,萬一引來『白麒麟幫』的其他煞神,想走也走不了……」 汪來喜忙道:「說得是,豹哥,我來攙你一把。」 這一邊,薑福根目注縮成一團的齊靈川,若有所思的道:「慢著,來喜二哥,我另有計較!」 站住腳步,汪來喜迷惆的道:「別他娘耽誤時間了,情況這麼個危急法,你還有什麼計較?」 薑福根賊兮兮的笑道:「來喜二哥,我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狠將他們一軍?」 汪來喜不解的道:「怎麼說?」 薑福根低聲道:「這些三八羔子,能黑著心肝擄劫豹哥向我們敲詐勒索,我們又何嘗不能架走姓齊的反過頭來撈他們一票?」 汪來喜遲疑的道:「怕有後患,如此一來,『白鹿城幫』越發不肯同我們兄弟善罷甘休了!」 「嗤」了一聲,薑福根道:「你想得美,來喜二哥,難木成我們救走豹哥之後,『白麒麟幫』就會輕饒了我們?好歹會留著條尾巴在,索興來一招狠的,至少,也叫對方投鼠忌器,方便我們收場!」 回頭望向坐在屋角,萎靡不振、形容推粹的楊豹,汪來喜問道:「豹哥,你的意思如何?」 楊豹咬咬牙,惡狠狠的道:「薑三的主意有道理,他姐,只這兩日,我已叫他們整慘了,一口怨氣憋得心窩作痛,要不多少找補見成回來,想想只怕夜裡都睡不著覺!」 汪來喜道:「好,就這麼辦;姜三,你叫樁兒進來幫你合抬姓齊的,潘肥前面開路,我扶著豹哥走人!」 在繆千祥和潘一心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前,已被薑福根招呼進屋,哥幾個抬的抬、攙的攙,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匆匆溜出農舍,抄著小路逃之夭夭。 在黑呼呼的荒徑野道上,薑福根才把他的點子斷斷續續的告訴了繆千祥與潘一心兩個,之所以斷斷續續,乃因為薑福根抗著齊靈川的兩條肥腿,壓得他連說話都帶喘的原故。 抬著齊靈川的上半身,繆千樣雖說頗有幾斤力氣,也未免吃他不消,一腳低一腳高的朝前淌,他的心情卻與此刻的負荷一樣,越來越覺沉重了。 什麼事也幹過,愣是沒辦過這種反擄票的勾當,他一面擔憂往後的麻煩如何解決,一面尚在尋思,這等營生該要怎麼進行才叫地道? 兄弟五個人沒有出聲,顯然全有著心事,回家的路途並不太遠.走著行著,竟似那般漫漫無盡了…… 兄弟五個幹下這麼一樁大事,當然不能、不敢帶著齊靈川這塊活寶回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住處——「白麒麟幫」既能找出楊豹的老窩,待要抄他們幾人的根底,料亦不是難事,除非吃撐了,誰會悶著頭縮在家裡端等著惡鬼上門? 南山郊野,活來喜有個老酒友,幹的是挺奇特的一種行業,專門到深山僻嶺,人煙稀少的地方去挖掘各樣草藥靈木,回來兜售給鎮上的藥鋪,如果運氣不好,采桔的藥材量少,就順便砍他幾捆柴火擔到熟識人家換頓酒飯;人是極為知命樂天,性子直爽,有一付枯牛似的身體,尤其對汪來喜,向來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言聽計從,這位仁兄,名叫崔鼇,汪來喜習慣稱呼他是「賣野藥的」。 崔鼇在南山腳下,住得一棟自己建的木造房子,別看房子是木造,卻愣是附著繭厚老皮的實心原木釘成,堅牢結實,不輸石砌磚堆;房子只一明一暗兩間,地處偏僻,汪來喜正好暫且借用了。 「白麒麟幫」的二當家齊靈川,這時就被五花大綁在明屋,不但四肢捆得有如一隻粽子,脖頸間還套著一枝鐵環,環扣鎖在房間木柱上,模樣活脫掛著一條狗—一說實話,這副鐵環,原來也就是崔鼇用來控他那只大黑狗的,只不過,去年天寒逾常,他一時興起,早就將大黑狗燉做一鍋香肉祭了五臟廟啦。 現在,屋裡一張粗糙卻厚重的木桌上,正擺著酒菜,大小不一且缺痕斑斑的幾隻大碗公裡,滿盛著熱騰騰的菜肴,全是大塊油汪汪的各式獸肉,剛出土的新鮮野菜,另加一盤雜面漠.一大提壺老酒,東西雖粗,卻挺能引人食欲。 楊豹和他四個兄弟圍桌坐著,赤紅臉膛、濃眉大眼又留著一把騷鬍子的崔鼇仍在裡外忙活,取碗遞筷的好不興致高昂。 汪來喜吸吸鼻子,贊一聲「香」,然後拉開嗓門吃喝:「我說那賣野藥的,你還不過來陪著上啃,卻叫我們兄弟子坐在這裡咽唾沫?」 一疊聲回應著,崔鼇抹著頭上的汗水急匆忽的走了過來,他敞開胸前衣襟,露出黑茸茸的一片胸毛,看上去不像個賣野藥的,倒有幾分賣野人頭的味道:「來了,來了,喜哥,我這不來了嗎?平素只我一個人吃喝,清鍋冷灶的,難得今天貴客上門,好歹也得張羅張羅、就是傢伙不夠,東西又粗,實在不成敬意,嘿嘿,不成敬意……」 伸筷拍起一塊嫩滑的肥肉,汪來喜一邊往口裡送,邊含混不清的道:「又不是他娘的外人,客氣個啥勁?」 崔鼇望著汪來喜大口吃肉,不覺喜勃勃的搓著手道:「二哥,你吃的是兔肉,味道還可以吧?嗡,那一碗裡是樟子肉,紅燒的,漳子肉旁邊那碗是山雞,來,請請請,大家都嘗嘗。」 楊豹撕著半個雜面饃,一點一點在嘴裡咀嚼,顯得心事重重:「來喜,我在尋思,經過這一晚上,『白麒麟幫』的人約莫也該發覺出事了,只不知他們是個什麼想法、什麼打算?」 繆千祥先把提壺裡的老酒逐一給大夥面前的飯碗添滿,自己喝了一大口,咂著舌頭道:「噎,酒還不錯,就是嗆了一點——豹哥,就不知道莊有壽那一幫子人,有沒有這個腦筋,想到這票買賣是我們幹的?」 汪來喜又夾了塊山雞肉,尚未入口,便笑了起來:「他們要是想不到,乾脆別再闖道混世了,通通捲舖蓋回姥姥家去吃現成吧,我說樁兒,豹哥人不在了,齊靈川也恰好在巡視囚房的時候失蹤,這樁把戲不牽連著我們還能牽連上誰?姓在的一夥人不是白癡,用不著多琢磨便會想到是我們幹的好事。」 楊豹喚了口酒,沉沉的道:「那麼,你看他們會怎麼辦?」 汪來喜道:「先是一陣大亂,然後派出人來分批到我們居住的窯口去抄查,在行動落空之後,便等著我們傳口信,談斤兩啦!」 狼吞虎嚥了好一會的薑福根,這時用衣袖抹去滿嘴油漬,笑呼嘯的道:「來喜二哥談的只是推測對方行事程式,卻沒有言及他們心態的反應,我敢擔保,『白麒麟幫』這次偷雞不著蝕把米,陰溝裡翻大船,光是那股子窩囊,也足夠這一夥熊火捶胸頓足的了!」 潘一心道:「越是如此,只怕他們心中的怨恨越深,憤意之下,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些什麼事,施展出哪些報復手段來,所以我們更須謹慎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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