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三六


  靠在塔眼邊的薑福根,這時總算定下心神來,他眼珠子翻動,冷冷的道:「都不用爭了,皮索是從中間斷的,從塔頂上還垂搭著一小截哩!」

  楊豹跺腳道:「完了,顯然是走漏風聲,被『雙老閣』的人打橫切斷了那條救命索!」

  在須臾的僵寂之後,謬千祥囁嚅著道:「但,但那周才不是在下頭替我們把風麼?假若有變異,怎的卻不聞聲息示警?」

  薑福根唇角一撇,又氣又恨的道:「那個殺胚,一定是發覺場面不對,獨自個逃之夭夭了,他娘,我早就看他不是東西!」

  潘一心一言不發,從塔限內向下張望,卻只能看到遠近燈火明滅,塔下景象源脫如故——如他們先時登塔之前所見的情狀。

  楊豹焦切的問:「怎麼樣?有沒有發現什麼?」

  潘一心沉沉的道:「光影迷蒙,不見人跡,就是那麼花花糊糊的一片,看不出苗頭來。」

  手指援撚著耳墜,汪來喜嗓調中帶著沙啞:「不用看了,一定是壞事啦,人家能把牽吊著的皮索給切斷,莫非還猜不透其中是怎麼一個玄虛?那花花糊糊的一片迷蒙之後,便是危機四伏,刀斧如林,誰下去誰倒楣!」

  薑福根道:「沒有了那條皮索,實際上誰也下不去了,就好比在『仙霞山』『七轉洞』那間石室裡的情況相同——又叫人家『甕中捉鼈』了!」

  聳聳肩,他雙頰頰肉鬆垂,又自嘲的道:「不同的只是那一遭在石窟洞裡,這一次在半懸空上,我操!」

  繆千祥莫名其妙的接嘴道:「還有一樁不同的地方,那一遭不曾找著寶物,這一次可讓咱們找到了。」

  瞪了繆千祥一眼,薑福根惱火的道:「找著了又如何?你難道尚指望這條龍馱著你破雲飛升?認命了吧,我說樁兒!」

  繆千祥咽了口唾沫,呐呐的道:「大家想想,或許,嘔,能想出什麼逃命的法子來亦未可言……」

  薑福根洩氣的道:「人在這般半天雲高的塔頂上,拿我這一等一的輕功修為都束手無策,憑你們幾個落地滾的本事又有屈的法子可想!玩兒完啦,如今我們除了候著挨宰,再也沒有其他的路子好走……」

  一想及落到「雙老」手中可能發生的後果,繆千祥有些不寒而慄,他臉色灰敗,全身冰冷,說起話來竟控制不住語尾的顫音:「莫不成……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

  嘿嘿一笑,卻是笑得辛酸——薑福根吸吸鼻子,咧開嘴巴宛似在哭:「坐以待斃?好叫你得知,我們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啊,慘……」

  汪來喜冷靜的道:「別他娘這麼沒出息,我就不相信逃不掉,大夥先穩下來,平心靜氣,面對艱難,好歹總會有條活路給我們走!」

  楊豹似乎也大感沮喪,他沉重的道:「來喜,你要知道,『雙老閣』不比『仙霞山』那夥毛人,『仙霞山』上我們靠著幾分運道,才險險脫出虎口,眼下的情景,怕是難獲僥倖了。」

  汪來喜神色鎮定的道:「你寬念,豹哥,讓我來尋思尋思——」

  薑福根譏消的道:「尋思的結果,可別又是舉手投降,例如你有這個打算,亦不用花腦筋去尋思了,我早就想到這一步啦。」

  潘一心優戚的道:「投降我是堅決反對,竹蘭雙老萬萬不會饒恕我們,於其引頸就戮,還不如冒死一拼,哪怕裡外豁上一條命,至少尚落個硬氣!」

  擺擺手,汪來喜道:「稍安毋躁,老實說,拼不拼都是一個鳥樣,我們拿什麼去同人家拼?『仙霞山』『白麒麟幫』那幹小混子我們都拼不過,又有什麼能耐來抗括雙老這等的江湖大豪?我們只可朝一個方向去想——避戰逃命方稱適切。」

  楊豹道:「卻是如何逃法?」

  好像是告訴楊豹不必空費心思圖逃了,只在突然間,從「巧真塔」的四面八方,亮起了一片燈籠火把,不但緩如繁星,更似條條流走的火龍,塔下是亮若白晝,塔頂亦被映照得一清二楚,五人容身處的藏寶間,連那粒鑲嵌於承塵頂上的夜明珠都不由黯然失色,光彩低迷。

  楊豹驀地窒噎一聲,驚悸的問:「這……這是怎麼碼事?」

  潘一心湊到塔眼旁邊急往下瞧,天爺,塔底下業已密密麻麻圍滿了人,那些人一個個勁裝疾服,虎背熊腰,手上的兵刃在火光的反映下娼煙生寒,卻是靜肅無嘩,陣勢森然,數一數,怕不近二百餘口!

  繆千祥也伸頭看得分明,他不禁氣急敗壞,一張圓臉都走了樣:「我的親娘,這不是吃人家包圍啦?如此光景,還指望朝哪裡逃去?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投,算是作的哪門子孽啊……」

  低斥一聲,汪來喜板著面孔道:「兄弟們全是為你的事才落得這等進退維谷,才陷入眼下的困境,別人都不埋怨,你還有什麼好嘀咕的?」

  繆千祥亦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關態,免不了又羞又愧,正待加以解釋,塔外面已有一個雄渾粗實的聲音,字字著力的傳揚上來:「朋友們好本事、好膽量,竟敢夜闖『雙老閣』、暗潛『巧真塔』。朋友們既有這等膽識,何不露個面出來讓我們瞻仰瞻仰?也好拜認一下是哪一路的高人?」

  薑福根「喀噎」一咬牙:「他娘,明火叫陣啦!」

  汪來喜往塔眼湊近,輕聲道:「我來應付他,先把情勢暫且穩下來再說。」

  清了清嗓門,他露出半張臉去,提著氣吆喝:「下頭發話的是哪一位?」

  在塔底周遭的燈火煤亮中,一個卓然獨立的金袖大漢仰起面孔,由於距離太高,僅能約略看出那金袍人蓄著一把赤焰般的紅鬍子:「我是向繼終,『雙老閣』護衛首領,道上朋友稱我為『金戈』,不知尊駕是否亦有個耳聞?」

  有個耳聞?汪來喜和他的眾家兄弟們不但是素仰已久,更且覺得如雷灌耳,乖乖,姓向的可是竹蘭雙老手下第一員大將哩,瞧那番氣宇威風,果然透著不凡,汪來喜扭回頭來,沖著大夥低聲道:「是姓向的出面了,該怎麼說?」

  楊豹緊張的道:「怎麼說都好,來喜,你看著應付吧!」

  汪來喜於咳一聲,又湊近塔眼:「呃,原來是向老大,真叫久仰了,今晚得以識群,也算幸會,只木過,嘿嘿,場面和時間上有點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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