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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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端沙著嗓門,模樣如喪考批:「昨夜三更,我人躺在床上,卻突的被揪翻於地,照頭對臉的是三把亮晃晃的鋼刀,房裡一片黑,只一隻燈籠頂在我眼前,他們拿刀逼著我,硬要我把黃三裕質當的那條翠玉龍交出來,我自是不從,跟著腰脅間就狠挨了兩腳,痛得我差點沒閉過氣去。我一看苗頭不對,且先顧著老命要緊,萬不得已,只有把那條翠玉龍交給他們……」 繆千樣不由呆住了,過了一陣子,他方開口說話,腔調竟和朱端一樣的沙啞:「這是說,寶物被人搶走啦?」 朱端垂著腦袋,似在呻吟:「可不是被人搶走了……千祥,他們搶走那條翠玉龍,不啻是要我的命,不提我絕大部分的本錢已投注在這票押當物上,只等一月期到,黃三裕前來贖當,我卻是拿什麼東西還給人家?就算我賣盡所有,也抵不上那半條龍的身價,萬一人家再不要錢,堅持贖回押當品,我除了傾家蕩產,恐怕還有得長期牢飯吃了……」 繆千祥思量了片刻,道:「我看,到時不妨向黃三裕明說,東西被人搶了,務求他包涵則個……」 跺了跺腳,朱端氣急敗壞的道:「你怎麼想得這麼天真?輕輕鬆松一句話,人家肯相信麼?就算他相信,我又如何賠補人家?連我這一身人肉墊上,夠不夠半條龍的價錢都是問題!」 僵默了一會,繆千祥小心翼翼的道:「那麼,大叔又是個什麼意思呢?」 朱端沉沉的道:「我要你設法去把那條翠玉龍給我奪回來,千祥,這就是我答應你娶秋娘的條件;東西拿回來,馬上給你們辦喜事,否則,我倒了邪媚,也便宜不了你!」 繆千祥十分為難的呆坐著,心緒起伏,思潮翻騰——不錯,他除了有一身好力氣,從小也練得幾手硬功夫,江湖事亦不外行,但到底他不是闖道混世的出身,也從來不曾同那些殺人越貨的黑路人物糾纏過,像這樣真刀真槍玩命的把戲,他從無類似經驗,這乃是虎口奪食的勾當,扛不扛得下來,半點把握都沒有,而一個弄不巧,恐怕就變成有去無回的結局了;事情是這麼難、這麼險法,可是,卻關係到他和韋秋娘的姻緣,一想到韋秋娘,他就更加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應承才好了…… 一旁察顏觀色的朱端故意放重語氣,緊逼著道:「你怎麼決定?接不接受我的條件?多想想秋娘吧,過了這座村,就沒有這爿店啦!」 思維慌亂中,繆千祥像在和自己掙扎:「可是,大叔,可是你還不知道是什麼人搶了那件寶呀!」 朱端像是早已料到有此一問,他不徐不緩的道:「我當然知道,那些黑心黑肝的東西在打劫我的當口,曾有人提到『蛇四哥』如何如何;今天一大早,我就去到鎮上「大威道場」拜訪了場子裡的李大教頭,向他請教這『蛇四哥』的出身來歷。李大教頭不愧是熟知兩道的老江湖,果然一問就著,此人號稱『角蛇』,名叫裴四明,是『仙霞山』『七轉洞』的三當家,拿他的身份和黃三裕的案子一對證,再與我的被劫相印合,其脈絡連傳,因果自則分明了!」 繆千祥呐呐的道:「大叔,只憑幾句閒話,一個人名做依據,似乎不足憑飄劫匪的身份吧?」 朱端一下子上了心火,大聲道:「那幹強盜若是與姓裴的沒有牽扯,他們為什麼提他的名字?姓裴的是『仙霞山』一干匪人的頭子,擄劫黃三裕小老婆的就是他們,而黃三裕是找我當的寶,拿的贖銀,你只要動動腦筋聯想一下,馬上便會明白我這麻煩是怎麼來的!」 繆千祥艱澀的道:「大叔的意思,是說黃家那邊泄了底,漏了財源來處,『仙霞山』的土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著摸上來,連你一道坑了?」 重重一哼,朱端粗暴的道:「總算你開了竅,這種事,好比禿頂上的蝨子,明擺明顯著,再要想不通,豈非白癡一個?我倒是問你,你到底答不答應去幫我找回寶物?」 暗裡一咬牙,繆千祥將心一橫:「我,我去!」 表情的變化就有那麼快法,朱端立時後開眼笑,掀起屁股來隔桌拍了拍繆千祥的肩膀,又伸出大拇指,讚不絕口:「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塊材料,有種,有膽識;將來我有你這麼一個外甥女婿,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千祥,好好幹,你知道我無親無故,僅得秋娘一個甥女,往日我的一切都是秋娘的,呵呵,是秋娘的不就也和是你的一樣啦?」 話是沒有錯,繆千祥心裡想著,問題是得有法子將性命留到那時才行,馬上就要身入虎穴持虎須去了,能不能喘著一口氣回來,他是毫無信心,萬一出師不利挺了屍,莫說繼承不了朱胖子的財產,娶不上韋秋娘,甚至連他繆家的煙火都要斷個丈人的了,如何還談得到其他? 這時,朱胖子興沖沖的舉起杯來,對著繆千祥咧嘴笑道:「來來來,千祥,幹這一杯,算是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可得記住,你去辦這樁事,最多只有二十幾天的時間哪,千萬別把辰光耽誤了!」 繆千樣一仰脖頸幹了杯中酒,酒入喉頭,他才發覺,原來喝了多年的黃湯,竟是這麼個苦、又這麼個辛辣法! 朱胖子扭回頭去,開始向後房那邊吃喝著韋秋娘出來陪客——多麼現實不是?縱然使這條下作的美人計,竟也扣准了時機才肯現實! 繆千祥沒有吭聲,管自取壺替自己斟酒,他算豁出去了,不喝,也是白不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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