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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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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孤表情嚴肅的道:「這是我所允諾的責任,我一定會貫徹到底——除非我失去了生命或能力,否則,你們的安危便該由我一肩承擔!」 舒婉儀感動的道:「在此生當中,關大哥!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忠義無雙的摯誠君子,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人……」 關孤淡淡的道:「我是麼?」 用力點頭,舒婉儀肯定的道:「我可以用我生命中所能表達的一切來證實!」 望瞭望石壁上懸掛著的那盞風燈,幽冷青白的光茫映幻得關孤瘦臒的面龐帶有幾分落寞的憔悴,他輕輕的道:「你去睡吧!舒姑娘,夜深了!」 舒婉儀似乎捨不得讓這兩人單獨相處的寶貴辰光就此成為過去,她仿佛想抓住什麼似的,雙手扣著桌沿,有點急切的道:「時間還早一關大哥!還是你不願和我多談?」 關孤平靜的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你該去歇著了,如此而已。」 咬咬下唇,舒婉儀的音調變得淒迷了:「今晚我們在此敘說相對,很快這一刻便將成為回憶,以後,不知道是否尚能有似今晚你我單獨聚首的機會……有些事,過去了,就永無過去了……」 關孤的眼波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低沉的道:「不要想那麼多,舒姑娘!人的際遇是難以揣測的,我們不要空托期盼,只需往我們所企望的去做,或者,有些形勢上的逆境 會有變異亦未可知。」 舒婉儀略現迷惘的道:「你是說……」 關孤緩緩的道:「去睡吧,舒姑娘!」 三分無奈,七分不舍的依依站起,舒婉儀目光垂視:「關大哥!你也早些安歇吧。」 等這位癡心的少女走進了她的臨時「香閨」之後,關孤仍然空茫的坐著未動,他深切體會到恁般窒迫的壓力——被愛的確是一種負擔,一種痛苦,尤其是在難以接受又難以推卸的時候! 在「白頭崗」秘洞中的第三天,李二瘸子近午時便匆匆趕來了,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令人由衷歡迎並且思盼的人——「鬼狐子」胡起祿。 關孤幾乎想要擁抱這位詼諧刁鑽,卻又義薄雲大的鬼才奇士,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方始克制住自己這種少有的衝動。 大夥圍了上來,出自心底的以歡笑和熱誠迎近著胡起祿,關孤、李發、舒婉儀,甚至連行動不便的江爾寧也參加了。 胡起祿只這幾天不見,倒像衰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益發深密,一張又瘦又黑的枯乾面孔,也益加乾癟了,不過,精神還蠻好,兩撇八字鬍仍然挺有趣的輔襯著他的表情。 關孤開朗的笑著道:「老狐狸!你果是千年成精,滑溜得見形不見影,來去這一段遍佈虎狼的地面如入無人之境,我們還在惦著你,你已經到了。」 胡起祿打了個哈哈連連拱手:「託福託福,這全是關老大鴻福高照,我是沾了你的光啦!」 關孤笑道:「你是怎麼找了來的?」 胡起祿未開口前,先長長歎了口氣:「關老大啊!你可差一點把我姓胡的坑死了哇!這大半輩子來,我還沒有遭遇過這種活罪,心驚肉跳,神魂不安猶且不說,那種焦切巴已、又咬牙切齒的感受更熬得人眼裡出火,天爺,自己也已是把持不定,尚得一面安慰老的,勸說小的,求爹告娘般攔著『絕斧絕刀,哥兒倆來拼命;愁雲慘霧加上哭聲震天,那邊廂還有人非鬧著轉頭闖關不可,想想吧,這是個什麼的光景?時辰過了,你們後面跟的一個不來,等在『斷腸坡』的我們,可就要了命啦!」 一邊,舒婉儀急忙問:「胡爺!我娘她老人家不要緊吧?」 胡起祿道:「還好,當時總算叫我說好說歹給勸住了,唉!舒姑娘,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令堂為了牽掛著你的安危,幾手就哭得閉了氣,那等肝腸痛斷法……」 舒婉儀的一雙丹風眼中立時熱淚盈眶,泫然欲啼,她咽著聲道:「都是我不好……胡爺,我娘真的沒有事嗎?」 胡起祿坦率的道:「精神上自是免不了多少受點刺激,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稍差,憂慮過度,身子就顯得虛弱,但好在沒多大要緊,倒是為了要安撫下南宮豪、豐子俊二位老兄,費了我吃奶的工夫,這兩位仁兄非拗著轉回頭來 接應你們不可,那等激昂衝動法,叫人捺都捺不住,只為求他們暫且稍安,我就差點向他們下跪叩頭,我的皇天,這兩位活祖宗在那一刻裡,就像是發了瘋!」 關孤道:「事情真象未明,南宮兄與子俊兄又何苦如此激動憤慨?『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拼著一死以維義固是不錯,但『悟生院』及他們那批爪牙卻尚不一定有這個能耐要我的命!」 又歎了口氣,胡起祿道:「我的關老大,你現在說得很簡單,只因你自己明白自己的處境同遭遇,但我們當時可就全不是這碼子事啦,大夥在那喪氣的勞什子『斷腸坡』下窮等,乖乖!這一次,才叫我體會到『望眼欲穿』這四個字竟是這樣個貼切的含意;約定的時間一過,誰也沉不住氣,而越等你們越是一個也不見來,在那種形勢氣氛裡,委實無法令人朝好處去想,若非舒夫人、銀心、南宮兄同豐兄比我更控制不住,恐怕連我自家也要發起狂來……」 關孤平靜的道:「其實,你們該首先把事情搞清楚,才……」 胡起祿忙道:「我就是這樣說呀,可是自己心裡又直犯嘀咕,不知你們是被『悟生院』截住了,還是遭到了不幸?抑或受到其他什麼意外的耽擱?但任怎麼推測,都難以有個樂觀的假定,沒有法子,我只好硬著頭皮拍胸脯向他們保證,務必會把你們的下落查探出來,而且還逼著南宮豪、豐子俊二人答應我,在我未得正確消息前,他兩個斷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亂了章法,自陷絕地……」 關孤頷首道:「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摸摸八字鬍,胡起祿又道:「我們在『斷腸坡』下等了一夜,第二天,我他娘便摸到『古北口』去探底了,喝,『古北口』外頭簡直就成了片修羅場啦,草席卷著的、白布蒙著的、東一排、西一列,淨是橫豎擺著些死透了的人!還有的就露天陳置在那裡,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腹開膛,也有光身子不見腦袋的,處處是半乾的血跡,甚至有些五臟六腑尚赤污點纏的拋掛著未及清理,那些屍首,不是黑衣,就是綠衫,再就是『火珠門』那一窩子的穿著打扮,行了,不必多問,我已明白這是怎麼回子事……像這等火辣慘厲得有如千軍萬馬對過陣後的場面,只有一個人獨力可以形成,關老大!除了你,到哪兒去找第二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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