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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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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孤面無表情的道:「不管角兒如何調換法,老夏!結局都免不了是血淋淋的一場!」 夏摩伽大聲道:「血淋淋就血淋淋,娘的,莫非『悟生院』的人不是肉做的?他們若不怕流血,我們還含糊個卵?」 李二瘸子插嘴道:「夏兄,你的腳傷與胸口上的傷勢……」 一昂頭,夏摩伽凜烈的道:「礙不了事,哪怕我不能動彈了,光用嘴咬,也能咬下那些王八蛋身上半斤人肉來!」 伸出大拇指,李二瘸子贊道:「夏兄真好氣魄!」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我他娘生平一樣不占,只是骨 頭硬,說什麼都可以,一口氣卻不能輸,是謂腦袋悼得,志屈不得!」 李二瘸子再接再曆的道:「這才叫英雄好漢,我說夏兄!」 關孤有些疲倦的道:「李兄若是有事打點,盡請自便,這裡就不勞相伴了;我這位夥計夏摩伽只要有人捧,興致便好,我卻感到精神不濟……」 李二瘸子呵呵笑道:「關老大既要休息,我便告辭啦,今晚我須趕回『三燈窪』交待些零碎事,明朝再來向關老大及夏兄等各位請安。」 夏摩伽道:「你別聽他的,李老哥!我們多親近,今日一見,才叫相見恨晚哪!」 連連拱手,李二瘸子道:「高抬高抬,夏兄!征戰竟日,勞神耗力,也該早早歇著了,且先留點精力,還怕以後沒有你我長相盤桓的辰光麼?」 夏摩伽笑道:「好吧!我也不留你了,反正有關老大在場地方,我一概只有乖乖聽令的份。」 關孤向站起身來的李二瘸子道:「李兄!若是老狐狸回轉,或有他們那邊的任何消息,皆須即速相告,以便有所因應。」 李二瘸子躬身應是道:「關老大放心,包管誤不了事!」 接著,他又向大家招呼過後,再堅拒了關孤的出送,領著十幾名手下,匆匆往洞外行去。 打了個哈欠,夏摩伽喃喃的道:「奇怪——李二瘸子一走,倒突然覺得乏了,這是怎麼回事?」 關孤平靜的道:「沒人高抬你了,自就無趣了,老夏!」 眯上眼,夏摩伽道:「你別吃我的豆腐,關老大!我也有機會給只『小鞋』你穿!」 笑笑,關孤道:「去睡吧,別逗啦!」 「鐵牌」江權從那邊走了過來,小心的挽扶著夏摩伽到木榻上躺下,然後,偕同李發一起至石殿門側席地而臥;現在,只有關孤一個人獨自據桌沉思,他的神色在燈光的映襯下,便更有一股化不開的悒鬱了…… 他在想著未來。 未來幾乎是一團迷瀠,一團血霧般的迷瀠,此際,他除了隱隱嗅到那種可怖可憎的血腥氣息外,競看不透那團迷朦的之後還會有什麼遠景。 他用心神來熟思運數的變異,而只得回一陣煩躁、一陣怔忡、一陣空茫,活在暴戾與殘酷的日子中太久,莫非心神也鈍木了? 低低的,也是怯怯的,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自他的身側! 「關大哥……」 是舒婉儀。 歎了口氣,關孤沒有扭頭,他淡淡的道:「坐吧舒姑娘!」 有些倀促的弄撫著衣角,舒婉儀坐在方才夏摩伽所坐的木椅上,目光關懷又瑟縮的瞧著關孤,她忐忑的道:「我發覺你還沒睡……」 關孤頭,關孤道:「本來有點累,一時卻又睡不著了。」 舒婉儀不安的道:「心裡煩?」 關孤道:「是的!心裡煩。」 咬咬下唇,舒婉儀道:「傷口痛嗎?」 關孤略略活動了一下四肢,道:「還好!」 舒婉儀低下頭,輕輕的道:「我已算不清你救過我多少次了,關大哥!每一次都是用你的鮮血付出代價……一個人的生命被同一物件挽救過這麼多次,實在無法再以任何方式表達內心的感激與欽仰……」 關孤靜靜的道:「不必這樣說,這是我該做的。」 舒婉儀有點激動的道:「關大哥——你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 注視著這個美麗端莊又飽經憂患煎熬的少女,關孤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沒有拒你於千里之外,舒姑娘!不要太敏感。」 似是好受了一點,舒婉儀幽幽的道:「我知道,關大哥!我並不強求你愛我,更不強求你要我,但是你卻無法不讓我來愛你,我自知不配與你談論感情上的問題,然而,至少我還有單方面傾慕你的權利……」 關孤苦笑著道:「別這麼看不開,舒姑娘!」 舒婉儀淒迷的道:「你已重複告訴我很多次同意義的話,我也很多次重複回答你我心中所想,關大哥這是個死結,永遠怕也解不開了。」 無聲的嘆息,關孤道:「你真傻!」 舒婉儀笑得令人心痛的道:「是的,我很傻——如果你認為這叫『傻』的話。」 深深呼吸了一次,關孤低聲道:「舒姑娘,你曾否考慮過,這將不是個了局?」 ◎第七十六章 郎心如鐵 舒婉儀道:「怎麼樣才會是個了局?」 關孤坦然道:「去愛一個該愛的人,嫁一應嫁的人!」 舒婉儀平靜但卻堅定的道:「那就是你,天下也只有你!」 眉峰間聚起一抹濃濃的陰影,關孤的嗓門發沙:「我是一個生死未蔔,半個身子埋在土裡的人,舒姑娘,你可知?」 羞澀地點點頭,舒婉儀道:「這並不能影響什麼,關大哥!」 關孤道:「大好的青春白白虛耗,美麗的遠景空自拋棄,人生的幸福輕易閒置,舒婉儀,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舒婉儀柔柔的道:「若沒有你,這些將蕩然無存;關大哥!我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思想是否和我一樣——心裡認定,也就鑄牢了,直到人也死,心也死,否則,不會改易。」 舐舐枯乾的嘴唇,關孤覺得背脊上有點寒冷:「一天一天的,你使我精神上的負累逐漸加重……」 舒婉儀歉然道:「我不是有意的,關大哥!我不知道如此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竟會使那被愛的人覺得這樣痛苦!」 關孤苦澀的道:「當那個被愛的人感到被愛是一種加諸對方的折磨時,這愛,便重逾千鉤了……」 舒婉儀安詳的道:「我不認為是折磨,關大哥!如果是,在我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慰藉,為所悅的人承受一切苦難,才是情感的高度昇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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