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渡心指 | 上頁 下頁 |
一六二 |
|
這人,關孤十分熟悉——「真龍九子」中敬陪未座的一位,「椒圖」公治冠,他那條帶鎖的鋼鏈,正是他的兵器「鎮山鎖」! 公冶冠的身後,則緊緊跟隨五名青衣大漢,這五個人,神形精悍,架勢沉練,一看即知俱為好手,不用說,他們一定都是「火珠門」的「大前鋒」之屬了! 滿臉鮮血,形同厲鬼的崔涼,一邊從地下掙扎爬起,一面淒怖無比的嘶叫:「截住他……截住關孤這叛徒……他剛把五哥害死了……」 關孤的反應更是神速無匹,突然間,他的「渡心指」淩空揮起——一片耀目的光華驀地擴展,像淩空映起一道冰生生的水浪森森,隱隱的風雷呼嘯聲立起,而這些怪異的景象只有一刹,關孤的身影業已隱沒於這道盈盈光柱之內! 捂彎腰的金重祥,睹狀之下不由魂飛魂散,他一頭撲向地面,駭不成聲的竭力怪叫:「躲……躲……大龍卷……」 「呼嚕嚕」的奇特響聲傳來,那股渾然形同圓柱般的晶瑩光華已經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快速宛如長虹般掠空飛射! 這股奇異的光柱本身就存在於一種動態之中,它以奇快至極的揮舞形成了光的擴展,持續,以及連貫,然後,催動著這刃鋒凝聚的光體激射目標,每一次的旋動與移換,俱是劍刃無數次交織輪回的結果! 於是—— 首當其衝的是「椒圖」公冶冠,他在躲避不及之下,只是狠命將他的「鎮心鎖」在連續的揮繞中聚成一股大力,筆直搗向那條淩空而來的光虹—— 「咚——當」兩聲脆響連成了一聲,眨眼間,公冶冠的雙臂倏麻,巨大的反震力幾乎將他的心脈也震斷了,他「吭」的悶窒著往後倒退,「鎮山鎖」脫手飛拋,尚不待有第二個念頭興起,公冶冠頓覺眼前業已溢滿了水也似的光華,他沒感到身上哪裡有痛處,只覺得自家的軀體就像忽然失卻重量一樣,隨著那麟爍四周的光華翻滾浮沉,悠悠飄蕩起來…… 那劍刃削肉的過程太快了,以至公冶冠甚至感覺不到痛苦,便已永遠浮沉向茫茫的苦海之中…… 血與肉糜在光虹的周遭迸濺抛灑,「嗤」的一聲,光虹倒回,那五名青衫「大前鋒」便有三個崩上了半空,落下的時候,卻不知分裂成多少塊了,就像天上掉下的血雨肉沫一般。 矯騰似電的光柱在一度沖高之後,又舒卷向地,真似一條威力萬釣的大龍捲風,橫掃過處,那麼整齊的又有十六名彪形大漢攔腰被斬,十分詭異的景象,那些攔腰斬斷的人們,上半身掉在地下翻轉爬抓,下半身卻拖著肚髒在短促的奔突碰撞! 「救命啊!」 「皇天,這是天譴啊!」 「那不是劍,那是神的手!」 滾動的流光圓柱「霍」聲暴斜,又有十餘顆鬥大頭顱似被拆斷的木偶頭像一樣飛落,那樣生硬,那麼呆滯,又有那樣迷茫與怪誕的表情! 剩下的兩名「火珠門」「大前鋒」宛如被鬼迷了心一樣「噗」的雙雙跪倒,也許他們想對那股掣爍的光柱叩頭吧,但他們的頭卻來不及叩下去了一流虹倒掠,這兩位『「大前鋒」的腦袋也各標起一股熱血沖上了半空,看上去,倒像是被那股血箭自行沖掉了腦袋似的! 這條巨龍也似的毫光,這股狂風一般的捲動冷焰,便以這種縱橫千里宛似電閃往返的神奇速度盤旋回轉著,它快得怪誕,快得不可比擬,往往僅見光花一閃,即已囊括百丈,上下萬千,朋明看見它在那邊,它卻已來到面前,每一個它所經及的地方,都像它原本己在哪裡一樣了! 突然—— 「嗖」的聲尖響顫震過後,耀眼的冷電精芒全斂,關孤便像一個會變化的魔神一般站立在光華隱去之處,他的「渡心指」斜拄身前,劍刃之上晶瑩透亮,點汙不染,依舊那樣鋒利那樣秋水一泓,寒人心膽! 只是,他的神色卻是可慮的,他像剛從水裡著衣上來似的,全身透濕,汗滴如雨,連發梢眉端也閃動著汗珠的反光,他在喘氣,胸口起伏劇烈,臉龐更是自得不帶丁點血色! 遍地的屍骸,遍地可怖的的屍骸,幾乎就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體了,血灑印在地面上,斑斑點點,成灘成圈,一塊蟋縮的人肉變了色散置四周,一顆顆臉部表情猙獰駭異的人頭歪斜各處,還有殘肢斷骨、疾病的臟腑,這些,便形成了一幅連最有造詣的丹青好手也描繪不出的慘怖圖案,那是一種紫紅為襯底,死亡為主題的圖案,充斥著的全是血,血、血…… 方才,從那邊幾座土布篷奔來赴援的人約有三十多個,如今,一人不剩,全部橫屍就地! 獨輪車離著關孤只有七八步遠近。 車杠兩側,江爾寧像是變癡了,變傻了,她並不覺得害怕,唯一的感受,只是不相信——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這是一付真情實景,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更不相信關孤只是同她一樣的「人」! 舒婉儀卻已陷入半暈迷的狀態中,她已精神崩潰,全身癱軟了,有生以來,休說親見,她連聽也沒聽這人間世上意然會有這樣的淒厲殺戮,這樣的悲哀場面。 推獨輪車的車夫低頭垂目,他有個最好的自持方法,不看,他一直不看,但是,光聽著那種不似人聲的哭號曝叫,也夠把他的膽驚裂,血凝凍了…… 在獨輪車的後面,金重祥仍然半爬半撐著上半身,這位素來又狠又毒的「睚眥』,業已在懷疑他如何配被稱為「睚眥」了,原本「睚眥」相傳為真龍九子之一,性好殺,善忌,記仇不忘,多被人立雕於刀環之上,如今,他這狠毒,好殺,酷厲的作風,豈能同關孤比擬?這一比,他只像個擅專宰雞的二廚司遇上了法場行刑半生的劊子手,真是——「小巫見大巫」!想支撐著站起來,但金重祥只覺手顫身軟,到處不聽使喚,他抖索著,冷汗透衣,如果有面鏡子叫他看看他這時的臉色,他就會更驚駭了…… 崔涼卻像是個泥塑木雕的人一樣呆立在哪裡,兩眼發直,嘴巴半歪,滿臉的血污汗水凝結,駭得他面容抽搐,心神沮喪得更不似個人模樣了,他只有一個直接的反應——心往下沉,包圍著他全部意識的僅有串串圈連成的絕望、絕望…… ◎第六十八章 敵、眾、夕陽血 黃昏如血,晚風宛似哀吟著喪歌…… 可不是? 獨輪車又開始「咯吱」「咯吱」的滾動著,而這輪軸轉動的聲音,已隨著推車夫的喘息更急更快了。 關孤混身汗濕,臉色慘白的緊緊跟隨于車後,他的胸口急劇起伏,但他卻竭力屏抑著呼吸,每走一步,鼻孔全往兩側張開。 腳步聲嘈雜又倉促的來自右邊,響自身後,顯然,「悟生院」的劊子手及其同路人又再聚集著圍抄上來了…… 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關孤的冷酷冰凍了他任何能以顯示的神韻。 十八條人影從側方超越,迅速攔向車前去路。 獨輪車戛然而立,車夫垂目無語,握緊車把的兩手卻在不住的抖索。 一字排開十幾個彪形大漢中,當先一人是個高頭大馬臉,面如重棗的威武人物,這人頷下蓄著一大把細胡,手執一柄又沉又重的大砍刀,兩隻眼睛即閃泛著奇異的火赤光彩。 對這個人,關孤不並陌生——「火珠門」的瓢把子,「火眼」容磊! 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關孤緩緩迎了上去。 「火眼」容磊雖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實力人物,但關孤這一走近,卻也不由自主的心跳如鼓,面上變色。 關孤停在距離容磊六步的位置上。 紫色的鬍鬚微微抖動,容磊的聲音暗啞:「關孤,你好歹毒!」 關孤仰起頭,冰寒的道:「這是一種為了各自理想與觀念的搏殺,也是生與死的競爭,容磊,你們對我又何嘗慈悲為懷過?」 眼皮子扯了扯,容磊硬著嗓子道:「這一關,你過不去!」 關孤的眸瞳中閃起一抹利刃的冷光:「容磊,這句話是你所唯一能說的一句話麼?」 容磊窒了窒,道:「關孤,我絕不會容你得逞——你必須在此地就擒,或是受戮!」 目光注視著自己手上的「渡心指」黑犀骨柄,關孤的形容如同黑犀骨劍柄上泛映的寒凜反光:「如果你想繼續享受你的生命,容磊,退回去!」 容磊沙沙的道:「你知道不可能。」 關孤輕輕籲了口氣,道:「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自崗脊另一邊的那條道路上,這時,有急劇的馬蹄聲傳來,勢若奔雷。 後面,崔涼在嘶啞的叫:「容當家,容當家的,你千萬截住他,我們谷大哥業已率領大批人馬朝這邊趕過來了……」 握刀的指節泛白,容磊沒有回答。 金重祥的聲音也在叫:「只要一會——容當家,只要攔他一會就行,谷大哥他們馬上就到……」 關孤搖搖頭,口氣似在嘆息,道:「容磊,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 額頭兩邊的太陽穴在跳動,容磊覺得從沒像此刻的口乾舌燥過:「不要冒險,關孤,我會傾全力阻你——」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