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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江爾寧緊接著道:「你會不會居中破壞?」

  舒婉儀搖搖頭,道:「我還不至於如此陰毒,而且這種事的根本也不在於第三者,完全要看他本人,他是喜歡那個人,我的破壞只會得反效果,如他不中意那個人,不用破壞他也一樣會拒絕,真的,任何此類的發展,我除了靜觀其變,不作絲毫干預!……」

  江爾寧若有所思的道:「或許,有人真要試試?……」

  舒婉儀落漠的一笑:「我該祝福那個人,她很有成功的希望。」

  江爾寧忙問:「怎麼說?」

  舒婉儀槍然道:「因為,我雖不敢說我是哪個人與關大哥當中的阻礙,至少卻是關大哥內心的一層顧慮,他為了不予我大傷痛,太失望,可能會對除這之外的任何女人有所保留態度,但今晚之後,我既已不存在了,沒這層顧慮,關大哥會容易撤除他情感上的藩籬,那個人對他的爭取也就比較得心應手了……」

  江爾寧脫口道:「真的?」

  舒婉儀的頭點得好沉重:「我想是真的!……」

  不覺俏臉一紅,江爾寧感到有些內疚與不安,她忙道:「你不會死,舒家姐姐,事情還不到絕望的時候,犯不上如此悲觀,你不是短命之相,你定可以安渡難關,化險為夷的!」

  舒婉儀輕喟道:「怕是沒什麼指望了!」

  江爾寧安慰著她:「不見得,世間事,往往都會有出人意料的發展,或者我們會有救星從天而降,我看那兩個前往『福新莊』查探虛實的愣小子雙雙從馬背上摔下跌死了,這幾個凶神等不到便只好放我們上道,也或者——突然起一陣大旋風,把我們卷出關去,安安穩穩送到『斷腸坡』!……」

  舒婉儀空茫的笑了,道:「你也知道,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江家姐姐,到了時候,我只求你不要衝動,任由我去吧……」

  江爾寧搖頭道:「我辦不到!」

  舒婉儀憂戚的道:「如果你硬要為了我掙扎,為了我抵抗他們,其結果亦無二致,除了我劫數依舊,你也會受到傷害……」

  江爾寧壯烈的道:「我不管,至少我心安了。」

  舒婉儀沉重的道:「這是不需要的,江家姐姐,這是無謂的犧牲!」

  江爾寧慢慢的道:「我要盡到我的責任,盡到我的本份,舒家姐姐,臨難苟免不是我所能做得出來的事,我但盼於心無愧,其他的就不考慮了!」

  舒婉儀眼圈一紅,道:「不要,這是愚昧的!」

  江爾甯平靜的道:「我意已決,隨你說吧!」

  舒婉儀的聲音有些硬塞了:「江家姐姐,你大可不必為了我這樣委屈自己,這樣使自己遭受磨難,這是沒有意義的……一個人的犧牲為什麼非要付出兩個人的生命代價?」

  從杠把的下方伸手緊握住舒婉儀冰涼的手,江爾寧充滿情感的道:「舒家姐姐——這是為了道義,為了責任,為了良心上的平安……」

  舒婉儀抽噎了一聲:「但承受者的心卻太痛苦。」

  江爾寧怔忡著,一時沒有再說話……

  舒婉儀將身子坐正,望望天色,喃喃的道:「那兩個前往『福新莊』的人,大約快要回來了!」

  江爾寧心頭猛跳,故作鎮定的道:「早著呢,哪有這麼快來回的,不到天黑過了,他們是趕不回來的!……」

  用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她又咕哦道:「說不定他們真的都從馬背上掀下來摔死了!……」

  舒婉儀神色晦澀的眺望著極西的暮雲霞照,表情就如同這邊關的黃昏一樣——淒茫而悲涼。

  突然江爾寧道:「舒家姐姐——令堂將來……你考慮到沒有?」

  舒婉儀心裡一陣絞痛,道:「我不敢想像……娘如知道了我的不幸會有什麼結果。」

  江爾寧道:「或許,『悟生院』的人不會殺害我們!——」

  舒婉儀哀傷的道:「他們不會殺你,因為他們與你並無前怨,沒有殺害你的必要,但我,就大不同了,我是他們原定除去的目標,我活到現在,已是他們的奇恥大辱,而關大哥又是為了寬恕我母女才背叛了『悟生院』,這場災靈禍,可以說全由我母女兩人身上引發,『悟生院』的人恨我們入骨,一旦我落進他們手中,則必無……幸理!」

  江爾寧透了口氣,鬱悶的道:「如果你出了事,我真替你娘擔心!」

  舒婉儀頓時熱淚盈眶,她哽著道:「我也知道……我對不起娘……我比她老人家先去,就是不孝……但,我有什麼法子?我實在不敢往後去想……將來的日子,那種孤單,那種淒清,那種寂寞,不知娘怎麼熬得下去,天啊……」

  江爾寧也心亂如麻的道:「唉!我也沒有了主見了……從小到大,我還從沒這麼失措……」

  擦著淚,舒婉儀咽噎著道:「事前,我已私下交待過銀心,告訴她,如我萬一出事,叫她盡心侍候我娘直到天年,但……但……」

  江爾寧傷感的道:「我知道,但銀心再自己怎麼盡力賣勁侍候你娘,她卻總不是你,她也代替不了你……」

  舒婉儀竭力忍住再度盈眶的淚水,啞著聲道:「過去和未來,現在的光景同我的心緒,全已是混茫一片……江家姐姐,我好苦,好苦啊……」

  江爾寧輕輕拍著舒婉儀的手背,自己也不由眼睛濕潤起來,她想勸說什麼,但嗓子裡卻似堵著東西,一個字也擠不出……

  幾步外,那推車的村漢愣愣的木立著,或許他聽到什麼,瞭解什麼,但是,他除了發怔,也就毫無可以為力之處了……

  有點微風吹起。

  站在那邊的崔涼、金重祥、馬長盛三個人形態已似頗為不奈,頻頻望向來路,馬長盛尤其急躁,一面走來走去一面嘴裡不斷的在詛咒著……

  圍立各處的那些大漢仍然固守著他們原來的崗位,他們不知道將等待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結果,但他們卻只有耐心的等待著,平靜無事也罷,血灑黃沙也罷,對這些捧著金飯碗賣命角色來說,業已麻木得沒有感觸了……

  黃昏,景色如血。

  晚風吹起滿地的沙塵,與極西的一片朱赤霞照相映,便顯得那樣的穹弧淒涼,大地如蒙了,夕陽的光芒透過塵煙染在人的身上,仿佛人的頭臉鬚髮也泛了血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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